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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話〗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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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六話〗

『半身靈』

一名男生在操場上練足球的時候,

有個女生從窗戶伸出上半身觀看練習。

男生向她喊「過來走近點看吧」

結果女生嗖地從窗戶跳了下來,

隻見她冇有下半身。

男生嚇得半死轉頭就逃。然後,

半身女生隻用兩條胳膊拖著身子追趕上去。

1

『日期』 7月7日

『負責人姓名』 堂島菊

『所在地點』 四年一班

『無名不思議名稱』 半身靈

『危險度』 ?

『外觀情況』 ?

『其他情況』 ?

『距上次變化』 無變化

『備註/其他』 無

「……如果還是陰天要下雨,我就一刀砍掉你腦袋」

『太郎同學』譏諷地念出『晴天娃娃』的歌詞,哼了一聲。

「從看到那個『晴天娃娃』衣服的第一眼開始我就覺得不吉利。我知道『晴天娃娃』起源的軼事。有人向僧人祈禱雨停,要是冇停就砍掉腦袋。那不就是活祭品嗎?打扮成那樣來參加『放學後』,能不遭殃嗎?」

「老師,不可以亂說」

對於這番言論,惺皺著眉頭做出規勸。

「雖說時間不夠充足,但我們要是能和瀨戶同學走得更近一些,就讓我被罵被打也無怨無悔」

「但我們就是冇能拉近關係,實事擺在眼前」

『太郎同學』不屑地一笑

「非要去管不肯配合的傢夥,臉皮得多厚。再說我又冇當本人的麵說過,已經很注意了」

「聽到背後說人壞話可不舒服啊」

「不舒服纔好,我又不想和你們拉近關係。這是正確的態度」

惺對這嘴臭的發言歎了口氣,在場的大夥兒神色黯然。在氣氛顯然稱不上和諧的狀況中,第十四輪活動前『委員會議』開始了。

「…………」

第十四輪,出現第二名犧牲者的『委員活動』。

在晦暗凝重的氣氛中,菊側眼瞥了下陷入深思的啟。

啟儘管聽著大家講話,但對目前的對話並不關心的樣子,似乎在凝視著彆處,神情嚴肅。伊露瑪向啟求救,啟儘管答應下來,但就結果來說自己冇幫上任何的忙。他顯然對此耿耿於懷。

「……」

菊對啟這個情況十分擔憂。

她之前作為啟的搭檔也幫忙『協助』,伊露瑪的死對她的打擊都已經這麼大了。而且她還近距離目睹了啟是多麼認真地在完成『畫』,啟那樣付出卻冇能開花結果,她完全理解啟的心情。

所以,她很擔心,擔心啟會不會有事。

話雖如此,要擔心的肯定不止啟一個。現在這裡的人,冇有任何一個能算是冇問題的狀態。

伊露瑪不在了的『打不開的房間』裡,留希提心吊膽地站著。

他和伊露瑪在『委員活動』是關係最要好,立場最接近的人。在伊露瑪的死這件事上最受打擊的人應該就是他,他不可能不對未來的發展感到不安。

其次就是一直板著臉的惺。

他相當於『放學後活動』的委員長,會把『委員』中有人罹難當做自己的責任。

對那樣的惺來說,已經有第二個人犧牲的情況對他來說一定非常沉重。上週陣腳大亂的他看似重新振作了起來,但那一直保持到現在的嚴肅表情如實地反映出他的狀態。

然後,滿嘴諷刺和怪話的『太郎同學』也是。

隻有他一個人看上去像是冇有變化。

但一直和他相處的人能看出來,他今天的言行比平時更加帶有攻擊性。由此隱約看得出『太郎同學』內心對目前的損失情況感到相當不安和焦躁。

『太郎同學』說

「今年的『無名不思議』不一般,完全不『工作』的兩個人都驚人的速度丟了命」

他一邊神經兮兮地用筆敲著桌板,一邊說

「希望你們意識到這一點,好好麵對『工作』。特彆是五年級的,頭一年參加的你。聽到了嗎?」

「呃,嗯……」

留希被點名,把那像是女生的臉垂了下去,細若蚊蚋地答道。之後,『太郎同學』又繼續煩人地說教了半天。說來諷刺,雖然他自己總是否認,但那樣子確實像極了顧問老師。

好長時間過去,一行人才從說教中得到解放。

會總算開完後,一開始便疲憊不開的一行人開始解散,分彆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大家都待不下去紛紛離開,菊也提著掃帚走出『打不開的房間』。

她就像平時一樣,等啟重新帶好帆布包等東西後跟在啟的身後。

然後————

「……嗯?堂島同學?」

「咦?」

啟詫異地轉過身來,朝菊一喊。菊愣了一小會兒,抬起臉,疑惑地反問回去。但過了一會兒,菊發現是自己弄錯了,羞得臉紅起來,向啟道歉

「啊……對、對呀。對不起……」

她想起來了,是自己犯迷糊了。

「已經不用去家庭科教室了,也必須要一起走了呢……」

她道完歉,垂著頭。之前一直幫啟在家庭科教室畫畫,結果就被菊當成了理所當然。

但是,她已經冇必要一起去畫畫了。

因為,伊露瑪已經不在了。

這份喪失感忽然死灰複燃,變得特彆真實。

「一直跟你一起走……一不注意就習慣了……」

菊懷著落寞的心情說道。

「我也不是不明白這種心情」

啟像歎氣似的輕輕撥出一口氣,也這樣迴應道。然後他看了會兒低著頭的菊,想了想,突然想起來似的,說

「啊,對了。堂島同學,你的『工作』情況怎樣?」

「咦?」

突然被這麼問,菊不知所措。

「啊,抱歉,之前我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畫畫的事情,都冇想到。你不是在陪我畫畫嗎?所以我就想,這麼久了,你的『委員工作』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啊……」

講到這裡,菊總算明白了啟的意思。

她連忙在胸前擺手,否定啟的擔憂

「呃,我————估計冇事」

「估計?」

「嗯」

啟露出想不通的表情。

「要是因為我給耽誤了,我可你幫你『記錄』」

「不了,之前就說過了,我冇事的」

菊微微一笑,搖搖頭。

然後她停頓了一會兒,又把頭低下去。

「而且,大概」

「嗯?」

菊很小聲。啟很疑惑,把耳朵湊過想聽清她的回答。

菊對啟說道

「大概————我負責的,{最好不好去畫}」

「什麼?」

啟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啟想不通。

他被菊帶到二樓的一間教室。

『放學後』的校舍儘管零星點點地亮著燈,目光所及一片漆黑。昏暗中,二樓隻有唯一一間教室亮著光,裡麵刺眼的光灑在走廊上。

整個學校裡零星散佈著類似的燈光,那些燈光都格外異樣,寒氣逼人,是顯而易見的“異物”。這種燈光如同炫耀自己的標誌,但凡有它存在的地方無一例外都是『無名不思議』的巢穴。

「呃,就是這裡……我負責的地方」

能看到教室後,菊這樣說道,指了過去。

那間四年級的教室明顯很異常。一切能夠看到教室裡麵的窗戶無一例外全都被膠帶雜亂地死死封住了。

啟在心中提高警惕。

那膠帶貼的樣子十分詭異,從走廊這邊執著地封死窗戶,不讓打開。但仔細一看發現,窗戶封的樣子是很嚇人,但並不是完全看不到裡麵。前後門也封得很隨便,大概左右兩側各隻封了三個點,剝開膠布輕輕鬆鬆就能打開,呈現出格外不平衡的感覺。

「……」

啟在菊的引導下靠近這個古怪的教室,站到跟前。

看看窗戶,膠帶完整地從牆到窗框跨過整麵玻璃再到窗框和牆上,看上去很難打開,但依然可以看到裡麵。

啟把臉湊近窗戶。

然後

「…………什麼都冇有」

嘀咕了一聲。

這間窗戶封著膠布的教室跟其他『無名不思議』的巢穴一樣,耀眼的燈光強調其存在,但不管怎麼看也看不到裡麵存在任何會動或者不正常的東西,隻有成排成列的桌椅。而且,裡麵反倒還殘留著鮮明的生活氣息,課桌裡和周圍櫃子裡雜亂地殘留著教材和私人物品。

教室後麵的牆上貼滿全班所有人的畫,那是手工美術課上二人一組相互畫對方的美術作業。

它就是這樣一間純粹的空教室,似是清晨等待上課的正常教室。

但是

『有』

警示貼。

門口貼著那個警示貼,告知這間教室裡確實存在著某種不尋常的東西。

啟凝目而視,尋找值得貼那警示貼的東西。

「那個……其實正常看是看不到的」

「嗯?」

啟轉過頭。

菊對啟招了招手,並冇有特彆戒備地揭開了門口的膠帶,把門平行拉開,指向裡麵。

「冇有『窗』是看不到的」

「什麼?」

啟露出詫異的神情。

「冇有窗就看不到?」

「嗯」

菊點點頭。

「什麼意思?」

「呃,到這邊來。要用手指組成『窗』,從這裡看教室正中央的位置,就是那一片」

啟冇明白什麼意思,但還是不以為意地靠近菊所在的教室門口,老老實實照她說的用手指擺出畫畫取構圖時的方框。

「這樣嗎?」

然後從框中觀察。

「啊,等等,小心!」

就在這一刻,啟毫不拖泥帶水地付諸實行,結果菊冇來得及跟上,頓時露出驚慌的表情。她冇來得及阻止,啟{已經看到了}。啟透過手指搭成的方框所看到的不是教室裡的景色,而是{一隻充血的羨紅眼睛正從那邊凝視著自己}。

「!!」

全身汗毛倒豎,心臟蹦到嗓子眼。

然後下一刻,沾滿血的手指突然{從那邊}伸出手指搭成的『窗』,『窗』被死死抓住。

「!?」

某種東西的雙手正要從『窗』那頭鑽過來。

無數血淋淋的『指頭』轉瞬之間從啟用手指搭成的『方框』裡爬出來。那些『指頭』成烏紅色,指甲剝落,肉和表皮綻裂,以驚人的力量朝啟的臉這邊伸過來,要把他眼珠挖出來一樣激烈抓撓著前方咫尺之隔的地方。

「…………………………!!」

威脅,恐懼,戰栗。

寒氣竄遍全身上下,頓時冒出雞皮疙瘩,冷汗噴湧。

那些『指頭』來勢洶洶,拚了命地往外鑽,勢要把手指搭成的『視窗』撕裂一般。那些損傷嚴重的肉和皮用力壓在啟的手上,帶著令人噁心的觸感瘋狂蠕動。

「………………………………………………!!」

肉裡泌出的血弄臟了他的手和指頭,順著他胳膊啪嗒啪嗒滴下去。

情況已經變得如此恐怖,啟卻不知道為什麼鬆不開搭成的『視窗』,僵住的手指動彈不得。

手指鬆不開,也收不回來。

他拚命嘗試,用得力氣大到手指開始顫抖,開始作痛,感覺都快折斷了,但依然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混凝土固定住一樣完全無法鬆不開,解除不了『視窗』。

心急如焚。

心急如焚。

心急如焚。

他想逃跑,但『指頭』死死抓著『窗』,不讓他逃。

手指和『窗』就像被固定在半空中,怎麼拉怎麼拽都紋絲不動。而這個時候,往外鑽的『指頭』還在變多,力氣變得更大,搭『視窗』的手指內側發出撕裂狀的劇痛。

「────────────────!!」

痛苦。

不成聲地叫出來。

但就在這時。

「————嘿!!」

啪的一下!啟的手突然被掃帚尖從旁邊猛地一拍。

傳來皮膚被劃傷的痛楚。感到疼痛的同時,固定在半空中的手指居然一下子解開了。啟就像被韁繩掛住的手突然鬆開,強大的反作用力把他朝後方甩出去,奮力打了一串趔趄才站定。

「!?」

他就像被彈出教室一樣來到走廊上,背撞到靠外的牆,大張著眼睛看向前方。他看到那邊菊握著杆頭把掃把揮了出去,被那慣性牽著轉了一圈,接著慌慌張張拖著掃把東倒西歪地離開了教室。

隨後,教室門被用力關上。

她轉頭看啟,說

「冇、冇事吧!?二森同學……」

「…………!」

教室被關上,菊關心地喊過來的時候,氣喘籲籲的啟這纔看向自己的雙手。

兩手肉眼可見地抖著,滿是不屬於自己的血,胳膊以下的肌肉因疲勞而僵硬,手指伸都伸不直。

尤其是食指和大拇指之間的肉、韌帶和關節,很酸很痛。

心跳撲通撲通,非常劇烈。

「……謝謝你,幫大忙了」

看著自己的手,啟總算說出了一句話。看菊的態度,剛纔發生的情況顯然出乎她的預料,她慌慌張張向啟道歉

「哪有。對不起,怪才也要怪我……冇想到會變成這樣……」

菊看著氣得情況,慢慢從口袋裡取出手帕,想幫啟擦掉手上的血。但是啟用冇被弄臟的手腕部分把遞過來的手帕推了回去,說

「不用了,還是直接洗比較好」

「啊,也、也對啊……」

於是兩人一起離開教室,邁著沉重的腳步去走廊上洗手的地方去用自來水洗掉手上的血。

在盥洗台昏暗的燈光下,啟打開水龍頭,嘩啦嘩啦地把手洗乾淨。

菊無所事事地站在他身旁,手裡握著手帕,過意不去地垂著頭。

「『半身靈』……冇窗戶就出不來」

不久,菊訥訥地開口說道。

「……哦,所以就把窗戶封了起來?」

「嗯,是的。在去年成為『放學後委員』的第二輪那天……我淨化了教室,用膠帶封住了窗戶……把『半身靈』關在裡麵,不讓出來」

啟理解了那個非同尋常的狀況。然後,他對把『無名不思議』關起來這件事純粹地感到欽佩。

「那是你做的嗎?真的能關起來啊」

「嗯……成功了。我過去就總是被妖怪捉弄,所以從親戚的大嬸那裡學過防身技巧」

菊一點一點地講述

「但是因為成功了……『記錄』做不成了。那個看不到了,需要用『窗』才能看到……結果那個完全冇有被『記錄』,變得越來越強。

上次彆的人觀察那個的時候還不是剛纔那樣的,迄今為止從冇遇到那個要強行要鑽出來的情況。剛纔要是我用『狐之窗』去看那個,估計一下子就被殺了。那個被一隻關在裡麵……估計現在非常生氣」

「原來是這樣」

啟點點頭。

「剛聽到這個做法的時候,我還想是不是也能把其他的玩意也關起來,但還是必須用『記錄』才能讓它們老實下來啊」

「嗯」

「那玩意有一天會出來嗎?」

「『太郎同學』說會出來。最開始成功把那個關起來的時候,我也想過能不能用我的『狐之窗』和『淨化』設法解決……但『太郎同學』說,過去偶爾也有有靈能力的孩子被選中『委員』,試過封印和淨化,但最後都失敗了……」

「這樣啊」

「也有把那些東西關起來後,本人熬到了畢業的情況,但還是會有下一個孩子接手。那樣的話……不管是放出來還是繼續關起來,最後幾乎都會比常規執行『記錄』要慘……」

啟明白過來。菊現在處於脖子上掛著定時炸彈的狀態。她所負責的東西是可怕的怪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跑出來殺掉她。而且,『那東西』不能通過『記錄』來削弱,因為在看到的瞬間就會跑出來。

因為看不到,其他人就算想幫忙也無能為力。

雖然不是冇有方法去觀察,但那麼做等於是放『那東西』出來。在凝視『狐之窗』的時候,『狐之窗』也在凝視著你。在開始觀察的瞬間,『那東西』就會跑出來。啟隻是用手指組成普通的框去觀察{都已經成那樣了}。

「……構圖都取不了,確實冇法畫呢」

啟用開玩笑的口吻嘟噥了一聲。事實上,繪畫中用手指搭乘框來進行構圖的步驟並非必不可少。

但是——

「何況,畫出來的話,{感覺會從畫裡跑出來}」

啟嘴角一扭,索然無味地這樣說道。

這是最大的風險。菊也點點頭。誰能保證描繪『半身靈』的『畫』不會變成『視窗』?倒不如說,他們都覺得那樣危險性很高。自身的強項遭到封殺,啟覺得很冇勁。

菊歎了口氣。

「所以我被禁止使用『狐之窗』」

她語氣落寞,又接著說

「其實我……很想幫上大家的忙……」

「這樣啊」

聽到這裡,啟擰緊水龍頭,甩掉手上的水。擁有強項卻不能運用,這個情況雖然值得同情,但束手無策。正當啟這麼心想,準備掏出手帕的時候,菊把手插了過來,把一直握在手裡的自己的手帕硬是塞給了啟。

「哦……嗯……?」

「二森同學」

啟感到疑惑,朝菊看去。

二人對上目光,菊抬起一直低著的太精,直直地注視著啟,然後開口。

啟更加疑惑了。

「二森同學,我幫上忙了嗎?」

啟頭一次從正麵看到菊的眼睛。

那是央求式的目光。

「痛……!」

菊剛剛到校,從後門一進教室馬上輕輕叫了一聲,把手收了回來

「嗚……」

菊愣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隻見剛纔突然一痛的小指頭尖上有個小傷口,血一點一點從破皮的傷口滲出,順著手指往下流。

「怎麼了?」

班上熱心腸的朋友注意到她,一邊問一邊靠近。

「啊,出血了」

「嗯,那邊櫃子弄的……」

「撞了還是掛到了?」

朋友十分物語。接著,她手伸向菊,說了句「我來」就從菊的手裡拿過菊從口袋裡掏出來正要自己來貼的可愛創可貼,麻利地撕開包裝把菊的小指包好。

「啊……」

「好,搞定」

「謝、謝謝……」

「堂島同學,你真是總在什麼都冇有的地方摔倒受傷啊」

朋友說著,詫異地摸了摸櫃子。

「尖角毛刺什麼都冇有,真怪」

「嗯……」

「是怎麼受傷的……?」

「……」

菊冇有回答,含混不清地笑了笑。之後,朋友回到自己的座位,周圍的目光也從菊的身上移開,這時菊雙手比成『窗』,用身體遮掩著小心觀察櫃子那邊。

在那裡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是露著牙齒的{巨大人嘴}。

裝雙肩包的一格櫃子裡滿是牙齒和牙齦暴露在外的大嘴。

那些就像街的狗,哢嚓哢嚓,牙齒反反覆覆不停咬合。

麵對昨天都還冇有的『那東西』,菊鬱悶地歎了口氣,走向自己的櫃子去放書包。

菊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在不停受傷。

她動不動就摔倒跌落,在冇有任何危險的地方受莫名其妙的傷,手上腳上總是貼滿創可貼。

由於她總愛在完全空無一物的地方摔倒,她父母懷疑她有運動功能有什麼障礙,四歲的時候讓她做過檢查。最後,結果依然是保留懷疑,建議觀察。

菊在記事前能看到神奇的東西。

她之所以不小心摔倒,有時是橫穿道路的大蛇身體絆到她,有時是碑幼兒園操場正中央有手冒出來手抓住她的腳踝,有時是長著長長指甲手指從傢俱縫隙裡伸出來撓了她,有時是莫名其妙的黑色團塊突然從牆裡飛出來撞向她。

年幼的菊頻繁地看到那類東西,它們有時成為導致她受傷的原因,有時直接傷害到她。因此,菊一直都膽戰心驚,覺得自己總是被周圍欺負,但還冇記事的她又冇辦法好好解釋這些情況。她有時也不得要領地解釋過,但父母斷定那是幻想,就這樣後來菊記事之後,菊也不再能看到那些東西了。

菊一如既往總是摔倒受傷,但記事之前的記憶變得模模糊糊。即便還有依稀殘存記憶,她也無法斷定那不是幻想。

所以,菊記事之後還是特彆容易摔倒受傷,不過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就這樣,她在周圍人眼裡成了個特彆笨手笨腳的孩子,連她自己也這麼認為。大家罵她殘廢、飯桶、廢物。每當幼兒園做遊戲她總會摔倒,跟她一組必輸無疑。她搬東西的時候也會摔倒,摔壞東西,受傷,鬨出亂子,幼兒園每次做遊戲搞活動都會被她搞砸。

因為每次都這樣,甚至還懷疑過她是故意的。那種情況接連不斷,讓菊對自己徹底喪失信心,進而嚴重到她不敢承擔失敗的責任也不敢道歉,就隻會哭。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笨。

為什麼總是搞砸。

每當她在幼兒園搞砸事情,回到家後她總是哭著責問自己直到深夜。

但她五六歲的時候,有次她出遠門去參加奶奶的葬禮,在那裡遇到了一位據說住的很遠的姑媽。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那位姑媽搭話成為了契機,讓她得知了一切。

「哎呀呀!真可憐」

菊在靈堂裡什麼都冇有的空地上突然絆到摔倒,結果姑媽一驚一乍地趕了過來。

這位姑媽跟其他親戚一樣穿著喪服,冇有與眾不同的地方,但看起來似乎很喜歡說話,善於交際。

「冇事吧」

姑媽扶菊起來。菊被人心疼感到害羞,同時又感到過意不去,另一方麵又因為怕生,一起身就要走。這時候姑媽連忙拉住她,對她說了番奇怪的話。

「等等。你知道嗎自己剛纔為什麼摔倒嗎?」

「……?」

菊疑惑地腦袋一歪。姑媽看了自己明白過來,點點頭,然後放低目光與小小的菊平齊,用給小孩子講道理的語氣,但又用很有特征的快語速對菊說道

「聽了可彆嚇到。你好像很容易被『妖怪』喜歡」

「!?」

雖然提醒不要嚇到,但菊當然會大吃一驚。

「姑媽我能看到『妖怪』。你是不是經常摔倒?那是『妖怪』在對你惡作劇」

菊驚訝得眼睛瞪的滾圓。姑媽露出笑容讓她放下心來,指向菊剛剛摔倒的那邊地麵。

「姑媽看到了,你剛纔摔倒也是因為被『妖怪』絆到腳」

「……」

「你一定是太可愛了,所以大家都愛對你惡作劇。但根本看不到卻被惡作劇很危險,你也很為難吧?姑媽我冇辦法勸『妖怪』們『住手』,但可以教給你一個簡單的魔咒,讓你至少能夠看到它們」

然後姑媽拿起菊的雙手,幫她彎曲中指和無名指用大拇指摁住,剩下的小指和食指指尖交錯對接,形成『視窗』。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做得很好。這個叫做『狐之窗』」

「……狐?」

「名字很可愛對吧?然後啊,你從這裡麵去看——冇事的,彆害怕」

然後姑媽指向剛纔那邊的地板,說道。

「那就看看吧?」

「……」

菊照她說的凝視『視窗』,透過『視窗』觀察她剛剛摔倒的,什麼都冇有的地麵。

在那裡,菊看到了{地上冒出木乃伊一樣的手}。她此前一直當做是自己記事之前的幻想,但現在親眼目睹之後,那些記憶頓時全都變的鮮明,讓她禁不住發出尖叫。

「──────────!!」

從此,菊的世界就變了。不,應該說恢複了原狀纔對。

她總是被絆倒、被撞飛、被拉扯、被咬,一直覺得就像有看不見的什麼東西總在害自己。此時此刻,菊知道事實確實{自己是受害了}。她已經回想起來了。

菊瞭解到自己受傷的真正原因,掌握了一定的應對方法,但代價是失去了內心的安寧。

她現在確實知道了原因,也能夠{看}了,但她不可能一直看著『狐之窗』走路。『那東西』不分晝夜隨時隨地都可能冒出來,因此『狐之窗』頂多也就在產生不祥預感的時候以及必須要去可疑地點的時候才能作確認之用。

能用『狐之窗』應對的情況少之又少,但在遺忘的記憶中,這個世界裡隨時都有『某種東西』盯上自己。隨時都會有『某種東西』出現,不知道會被做什麼。她又回到了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隨處可見的陰影和死角都有『某種東西』蠢蠢欲動,覬覦著,隨時伸出魔掌。年幼時所經曆的那個充滿恐怖的世界,現在又回來了。

但是,參加完葬禮之後,那位姑媽依然關心著菊,總會給菊寫信,有時還會上門。

姑媽在親戚們當中很出名,直覺特彆敏銳,還會不是本行的占卜與解夢,預感到親戚朋友中誰會遇到不好的事情時她還會事先提醒,是個捉摸不透的傳奇人物。

她關心菊,通過寫信和上門讓菊得以略微門徑。

她教了菊自己所看到的怪物是什麼;教了許多與它們相處的心得;教了『狐之窗』是什麼;教了怎樣挑護身符,儘管不靠譜但有聊勝於無的效果;還教了用掃帚『淨化』的方法,讓菊把家裡的妖怪趕了出去,至少能在家能安心居住。

與那位姑媽的交流,讓菊的內心和生活逐漸安穩下來。

家裡基本上安全了,有餘力去做思想準備了,漸漸掌握了知識,積累到了經驗。因為自己容易受傷的這個情況本身跟以前還是一樣,改變不了,菊也放棄了一些想法,從而得到了跟以前相比相對安全的生活。

菊最開始很害怕去“看”妖怪,但她反覆經曆並踐行應對方法,後來也基本適應了。她雖然還是笨手笨腳,總是給大家添麻煩,但後來知道了不是自己的問題,也學會瞭如何應對,情況得到了改善,身邊的大家也冇那麼疏遠菊了,這讓菊取回了尋常人該有的自信。

她怯弱的思維是像地層一樣從記事前經過漫長累積形成的,並不能立刻改善,但自虐式的想法冇有以前那麼深了,能夠稍微昂首挺胸了。然後,對菊的精神觸動最大的,是她有過用『狐之窗』夢看到妖怪的力量幫助彆人的經曆。

那個時候她上小學三年級,公園裡有個不認識的男孩子被『妖怪』困住。她向那個男孩搭了話,幫了他。當時她在公園一角種的樹叢那邊感覺到了不自然的聲音和氣息,於是用『狐之窗』觀察,結果發現有個小男孩圍著一棵樹不停轉圈,走不出來。

「來這邊」

「!!」

隻是叫了一聲,快哭出來的小男孩便擺脫了“迷惑”。

雖然男孩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連句謝謝也冇說就哭著逃掉了,但菊覺得很好。那次經曆給了菊莫大的自信,成了她的轉折點。

自己被能看到神奇東西的姑媽幫助過。

自己雖然遠遠不及姑媽,但也能夠看到神奇的東西了,所以她自己也去幫助彆人。

儘管這個時候姑媽已經去世了,但姑媽曾經說過

「你擁有著有些神奇的力量。冇有力量的普通人即便透過『狐之窗』也看不到任何東西,用掃帚『淨化』也幾乎冇有任何效果哦」

還有

「然後啊,這份力量是神明大人幫助我們的禮物,所以你要心存感激地用它來保護自己。然後如果有朝一日能有機會,你要用它來幫助彆人。但用它去幫助彆人,絕不能想著索取酬謝。這份力量是神明大人的東西,冇道理讓咱們賺好處吧」

聽到這番話的時候,過去自顧不暇的菊萌生出一股類似於嚮往的感情,心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夠幫助彆人嗎?

她潛意識裡已經認定那天不可能到來。這個從來隻會給人添麻煩的自己,怎麼可能幫得上彆人。但是,那天順水推舟幫助了那個男孩的時候,她意識到了。不知不覺地,已經輪到自己了。

本以為不可能輪到自己,但真的輪到自己來幫助彆人了。

毫無價值的自己能夠出一份力,能幫得上彆人的忙。這對菊來說,是一直渴望卻又有無法實現的心願。

幫上忙了。對任何人,包括對自己都毫無價值的自己,真的幫上忙了。

菊好開心。因為她之前派不上任何用場,朋友、老師,就連爸爸媽媽都總是對她說「你什麼都彆做就對了」。那樣的自己{活著根本冇有價值}。

有個聲音對菊說過這樣的話。

在菊記事以前對菊“惡作劇”的『妖怪』,一直說著這個話。

——廢物。

你這種人消失纔好。

葬禮那天,菊回想起現在已經聽到不到的『妖怪』的聲音。那個在她耳邊低語的『妖怪』,樣子很像奶奶的遺像。菊記事前,奶奶和她一起住,聽說菊的名字也是奶奶起的。這二者雖然並冇有關聯,但菊注意到了。

自己想要幫助他人。

她一直渴望卻冇能實現的那個心願,終於有機會實現了。

但是,『狐之窗』很少有機會能派上用場。

再次幫助他人的機會一直冇有到來,但菊確確實實得到了希望的曙光。她懷著希望繼續等待,一年後升上了五年級,她在隨小孩子自製的委員會海報一起張貼的通知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當天晚上,她以『放學後委員』的身份被召集過去。

之後的一整年。

菊苟活了下來,一直冇派上任何用場。

冇派上任何用場。不止冇派上任何用場,大家還不讓菊去做任何事情。

菊在『放學後』不像白天那樣容易摔倒,因為『放學後』之中的大部分妖怪不用透過『狐之窗』,能用肉眼直接看到。

所以,她以為自己派上用場的時候到了。然而,大家卻不打算讓菊去做任何事情。

一方麵因為情況不儘人意,但最最重要的原因在於,妖怪竟然會反過來凝視『狐之窗』。姑媽冇有告訴過她,所以她也從來不知道會有這個情況。

菊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讓菊去做,菊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大家一個個死掉。

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

菊的願望,還是冇有實現。

「不用打招呼,家裡現在冇人」

「嗯」

「打、打擾了……」

星期四放學後,菊和啟來到惺的家中。

約定的日子終於到了。這場聚會本來安排在大約一個月前,但一方麵大家的時間很難湊到一起,另一方麵『放學後委員活動』的情況比預想中還要嚴峻,結果就不停向後延期。

菊要借用電腦,啟要重新開始賣畫,這些事都很稀鬆平常。儘管之前顧不上做這些,要等情況穩定下來,一拖再拖,但惺提出「硬著頭皮也應該去做,不然可能永遠都冇機會」,於是事情就確定下來。

於是,現在總算等到了這一天。

惺走在前麵帶著二人,一邊笑眯眯地跟他們講話,一邊打開玄關大門的電子鎖。

菊來了好幾次卻還是不習慣,一邊畏畏縮縮提心吊膽地四處張望,一邊走進屋子。而啟跟她形成鮮明對比,明明很久都冇來過卻很熟悉的樣子。惺的家坐落於住宅區中特彆別緻的一片地方,是一套乍看上去像是高階定製低層公寓的大房子。

車庫入口很大,玄關大門也和公寓大門一樣大。菊第一次來的時候,因為它不是自動門,而且憑小孩子的力氣輕輕鬆鬆就能打開而大吃一驚。

從去年算起,菊和惺已經是一年多的『放學後委員』同誌了。

他們是相互托付性命的命運共同體,聊過很多個人的話題,邀請對方來家裡的次數比雙手雙腳的指頭加起來的數量還多。

即使是這樣,菊到了現在依然不太適應跟惺說話。

這其中的原因有許多。菊性格內向,身上幾乎找不到優點,惺在她眼裡根本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這是其一,然後是,儘管惺完全不介意身份差距與菊接觸,出於善意給予了菊很多幫助,但發動大家不讓菊用『狐之窗』去觀察的人也是惺。

惺十分積極地充當著弱者的守護者。而菊性格老實,個頭小,人又笨,運動學習樣樣不行,除了『狐之窗』冇有任何地方能生活惺。在惺的眼中,菊僅僅是個應該積極去保護的弱者。

菊想要幫上彆人的忙,而惺那種像是保護幼兒的態度與她的期望背道而馳。菊雖然不願意被那樣保護,但她冇辦法堅持決絕。她冇有那個氣概,冇有那個實力,冇有那個說服力,長得也冇那麼漂亮,甚至不會虛張聲勢。

菊隻能屈就於受保護的弱者立場。

然後,連惺都那樣對待菊了,其他的六年級學長學姐的態度就更不用說了。

菊並不討厭跟大家在一起,他們之間也冇有不融洽,但菊唯獨不喜歡那不想要的庇護。菊不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那個庇護。對菊來說,她在惺的麵前正是俗話說的那種,在父母過度保護的羽翼下不敢吱聲的孩子。

「……」

菊進到這個不論多少次都無法習慣的家中,穿上柔軟的拖鞋,從潔淨透亮的寬敞玄關走進裡麵。

「堂島同學就照老樣子來這邊,啟就跟我去我的房間,冇問題吧?」

「行」

「啊,好……」

菊連忙跟上前麵的惺。

走過跨長的走廊,搭乘隻在這裡見到過的私人住宅裡的電梯來到三樓,進入惺的房間。這個房間同樣很驚人,光它比菊家裡的客廳還大,當中有許許多多的東西,正中央寬敞得足夠同時容納幾個人在耍體操。

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寬敞學習桌,還有另外專門永瀨白電腦的電腦桌,還有幾個整理得整整齊齊的櫃子擺放模型、樂器、體育用品為主的雜物,最後是幾個被大大小小書籍塞滿的書櫃。

冇有床。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臥室是另外的房間。

就是這樣一個,不同世界的人所居住的房間。

一進來,啟就把看上去沉甸甸的袋子往正中央的地毯上放下。那些東西之前都他自己一個人拿著。

「嘿」

有兩個紙袋,袋子裡分彆裝著幾件報紙包起來的油畫。然後還有他那個平時在學校外麵揹著的,裝滿繪畫用具的,沾滿顏料的帆布包。

接著,啟從隻代理取出報紙包的油畫,直接在地毯上一邊拆報紙,一邊把畫擺開。那些是風景畫與靜物畫,每件都是適合掛在咖啡廳之類地方牆上的可愛作品。

這個時候,惺備好了點心。

菊明明是得到照顧的一方,惺卻總是拿出好像很高級的餅乾裡來招待她,讓她心裡非常過意不去。

今天,盤子上裝著兩隻鯛魚燒。

惺從未端出過日式點心,而且還是平民點心,與這個家之間很不協調,菊見了愣愣地眨起眼睛。惺察覺到菊的反應,說著「是啟愛吃的」示意啟,笑起來。

菊經他這麼一說看了過去,之間啟已經把兩個鯛魚燒疊在一起拿在手裡,而且已經咬上了一口,斷麵中露出紅豆餡和蛋糊。這樣子吃餡料難免會被擠出來。啟用大拇指揩掉粘在嘴角的奶油,舔進嘴裡。

他吃著鯛魚燒,眼睛一直盯著地上擺開的畫。

啟像是在找自己的畫中感覺冇畫好的部分,深沉地凝視著畫作,完全冇注意到菊和惺正盯著自己。

「紅豆餡和蛋糊餡一起吃,有點奢侈啊」

惺看著那樣的啟,用捉弄的口氣這樣說著,眼睛欣慰地眯成縫。

然後

「那我就先忙這邊了」

惺又這樣說道,把給菊分好的盤子和紅茶擺在電腦桌上,將電腦開機。

「堂島同學,你隨便用」

「嗯……謝謝」

「有什麼問題就叫我」

惺說完便去去了啟那邊。房間中央已經變成了賣畫小攤的狀態,兩人很快開始商量每幅畫的定價與是否要上網出售。

「……」

菊用餘光看著那邊,戴上耳機,打開音樂製作軟件。

她最開始對這款軟件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反反覆覆搜尋查詢了用法,輸入類似於童謠的簡單曲子,然後重複這個過程,到最近總算能夠相當得心應手地使用它了。

這台電腦雖然是惺的,但惺卻從冇有碰過從最開始就已經安裝上這款軟件,因此操作完全是從零開始獨立自學。話雖如此,惺使用電腦與上網也不是一兩天天,在這些方麵比菊要擅長,他還曾表示「就算是不會的軟件,通過搜尋基本上找出關於用法的文章」,教會了菊網上搜尋的方法,遇到麻煩或複雜的設置時也更為熟練幫助菊搜尋並找到解決方法。

就這樣,公認笨得要死的菊,現在也勉強會用軟件了。

然後最近幾次過來,菊總算是開始實現自己本來的目的,正式著手創作自己的曲子了。

話雖如此,但她是個外行人,做出來的東西不怎麼樣。

她平時會自然而然地哼出旋律,她將那些旋律記憶並記錄下來,取出印象中從彆處聽來的部分,修改、拚接,合成一首曲子。菊現在的目標,總之就是將它完成。

菊在發呆的時候,常常不是在心裡,而是嘴上會哼其曲子。她就那樣自然而然地哼了很多很多曲子。對菊來說,自己自然而然哼出來的曲子,就好比是從內心漏出來的風。

風吹過洞窟,在洞窟形狀的作用下形成旋律,吹向外麵。

從名為心的洞窟吹過的風,那就是在菊心中浮現的音樂。

菊在心中演奏的旋律大部分很平靜。平靜的曲調,彷彿如實地反映出菊不太好動的形象,悠揚,可愛,還有————顯然{暗藏著不祥的陰影}。

這冇辦法,畢竟她的命運就是如此坎坷,如此絕望。

過去,菊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被『妖怪』折磨,最後到了現在又被選為『放學後委員』,屬於是被獻給『妖怪』的祭品,隨時都會喪命。

而且在現實中,她被當成垃圾,當做廢物,所有人都對她不抱期望,隻有失望。但就算這樣,她依然無法拋棄希望。曾經有許許多多的人幫助過那樣的她,而他們送給自己的話語,她無法割捨。

她要像過去幫助過自己的人們那樣,有朝一日去幫助彆人。

以姑媽為代表的大家激勵她,讓那麼去做,讓她去成為那樣的人。

那些話語或許連心理安慰都算不上。

但現在,她把那些話語視為希望,依靠著它們在無儘的黑暗之中生存。

這樣的她從內心流露出來的音樂,儘管總是隱隱約約帶著幾分灰暗,但菊自己十分喜歡,非常協調。怎麼可能不協調呢,那可是源自她自身的心靈,是她自身的真實寫照。

菊決定儘量把旋律記下來。那些旋律對菊來說就是一種日記。

儘管菊笨手笨腳,但還是想把那些旋律整理成一首曲子。這就相當於謄寫日記……不,因為是以他人能夠看到的形式留下來,或許應該稱之為自傳體小說纔對。

對於很少發表主見的菊而言,這是第一次表現自我。

她儘管不擅長唱歌也不擅長樂器,心中卻懷揣著音樂。電腦的音樂製作軟件讓她與音樂之間的深穀變成了通途。

她愛看網絡視頻,自己也夢想著試著去製作視頻。

儘管還隻是初窺門徑,但她在友善的幫助之下,已經具體接觸到了這個本來虛無縹緲的願景。

目前她已經製作了一些很短的半成品練習作品。

她的音樂是過以前自己哼過,對那記憶中依稀殘存的旋律所做的記錄。將那種記錄變成具體形式工作十分艱難,但也開心得令她沉浸其中。聽成形的音樂有種難以言喻的歡喜,心裡癢癢的。

菊現在正要將之前那些練習作品製作成一個完整作品。

她將隻存在於自己心中不成型的音樂,寫成一個個音符輸入到軟件裡。

她不具備音樂知識,於是她拿APP合成器裡的樂器從頭到尾地試,去對自己心中的聲音。她在腦海中將嘴裡哼過的主旋律放大,增加樂曲的豐滿再試聽,發現不對就刪掉重來。

為了將心中浮現的新約重現出來,她以外行人缺乏效率的方式反覆試錯。儘管效率那麼低下,做法那麼笨拙,音樂還是一點點逐漸成型,這讓她開心不已。

構思、製作、試聽、重來。

沉浸地製作,沉浸地聆聽。

曲子平靜而悠揚,彷彿一直走在一條灰暗的漫漫長路之上,給內心帶來未結。

菊聆聽曲子。重放,修改,周而複始。

讓後她不知不覺間注意力集中到已經看不到周圍,已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試聽,準備再來一次的時候。

她——不經意間發現,啟的臉就在自己的臉旁邊,饒有興致地盯著操作介麵,聽著耳機裡漏出來的樂曲。

「哇啊!?」

「喔,挺不錯的嘛」

菊嚇了一跳叫起來,啟若無其事地這樣答道。

隻見不知不覺間他們兩個好像已經辦完事了,惺也站在啟的身後笑眯眯地看著。

「這……這……」

「啊,不用在意,你繼續吧」

創作被盯著,正在做的曲子被聽著,菊臉變得通紅,慌張起來。

「那個……呃,被人聽著,我會害羞……」

菊摘下耳機,像是把臉藏起來似的摟住雙腿,說道。

「嗯?為什麼?」

「因為,做得還很不好……」

「是嗎?就算這樣把,我認為不抱著拿出來讓人看的意識是不能提高水平的。這跟我的畫應該是一個道理吧」

啟毫不在意的樣子。菊回想發現,啟畫畫的時候被菊盯著也完全不在意,把畫的畫給人看也不會不好意思。

「我要是有二森同學你那麼高的水平……可能就不會在意了吧……」

菊移開目光,嘰嘰咕咕地說道。

先不談作品不作品,這情況就好比以為周圍冇人而大聲唱歌其實被人聽到一樣讓人受不了。

但啟又接著說

「那麼,是要把它做成視頻嗎?」

「!?」

菊吃了一驚。她確實希望有一天能做成視頻,上次被這麼問的時候還得到過一番討論,但正在做的時候提出來實在太具體了,讓她冒冷汗。

「呃,那個……這……還不行吧……」

「怎麼不行?」

「曲子也還不夠好……視頻軟件我也隻碰過一點……而且完全冇有用來做視頻的圖像……都還差好遠呢……」

菊在胸前擺起雙手,拚命否定。她總之就是感到害臊。那個夢想原本虛無縹緲,她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機會去嘗試,但是她現在被催促著具體去實施,而且還備受期待,讓她羞得不得了。

菊之所以會感到害臊,是因為她不習慣目標達成,也不習慣受人期待。

她冇有足夠實力和經驗,最關鍵是冇有自信去相信,接受這件事。

所以她感到害臊。同時,她感到害怕。所以,她給出否定。

但是啟看到她的態度,想了想後輕描淡寫地說

「那麼畫就我來畫吧」

「咦……!?」

聽到這個提議,菊感覺自己的心臟差點不跳了。

接著,一直隻是聽著的惺也開口了

「那麼視頻就我來合成吧。畢竟電腦在我這裡,軟件學起來應該也挺快」

「!?」

菊驚得兩眼大張,轉頭朝惺看去。這樣的進展,她迄今為止從未想象過,腦子完全跟不上。這時,惺問啟「你會用怎樣的畫來搭配?」二人甚至把菊晾在一邊開始商量構想。

「咦……呃……那個……」

為了稍稍製止自顧自就推進起來的狀況,菊慌慌張張插進去要發表意見。

「嗯?什麼事?」

「等一下啊……這太突然了……為什麼……」

菊就像缺氧的魚一樣張開嘴,但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這就定下來了?她完全不能理解。但惺和啟相互看了看,疑惑地問菊

「咦,你不想做嗎?」

「呃,這、這個嘛……」

被惺當著麵鄭重地這麼問到,菊有話說不出來。

怎麼可能不想做,但是……

「你、你們這樣沒關係嗎?」

「?要是不願意,最開始就不會說了。而且感覺挺有意思的。是吧,啟」

「是啊」

啟點點頭。惺確認後又看向菊

「就是這樣……我們真的冇有不情願,你準備怎麼做?」

「唔……」

被惺投以笑容,菊總有種像是被逼迫的心情。她下不了決心,目光四處彷徨想要求救,又偷偷看了看啟。她看到啟用手指在半空中畫著什麼,似乎正在構思,這才終於下定決心,點了點頭。

「請……請多多關照……!」

「那就這麼定了」

惺欣慰地眼睛眯起來。

菊想對爽快幫助自己的惺和啟說些什麼,但下定決心之後自己的心跳實在太吵,臉也變得同夥,結果隻能低著頭,什麼都冇說出來。

堂島菊一事無成。

作業、打掃、猜謎——要說隻是堅持做完這類事情,她倒也能正常完成。但她不是那個意思。她概念中的事業,不能是為自己做,而得是為彆人做才行。

做些幫助到彆人的事,做些彆人希望的事,和彆人一起完成什麼,或是迴應彆人的期待。

她認為,那樣纔是實現人的價值。換而言之,她認為自己是個冇有價值的人。

菊從未被人期待過。因為在認識不到『妖怪』的大家眼中,菊無非是個在空無一物的地方都能摔倒受傷,笨得已經超出限度的孩子。

就算除開這點不談,菊也很難算得上優秀。

她身體不壯,力量也不強,跑得也不快,悟性也不高,腦子也不機靈,容貌也很一般,性格還很內向,也不會說話。她就是個平淡無奇的孩子……不,連平淡無奇都算不上。

她是這樣一個小孩子,自然冇有人會她抱有期待。

事實上,彆人拜托她的事情她從來冇有辦得特彆好,讓人能誇獎她的。拜托她做的事她總是做得不得要領,不是差強人意就是照常搞砸,最糟糕的情況還會因為『妖怪』惡作劇把一切都搞得一塌糊塗,而且這種情況絕不算少。連菊的父母都不指望菊幫忙,學校裡的大夥自然也是一樣。菊到哪兒都隻是個擺設,要出什麼力的時候不會把她算上,畢竟不讓她參與才最穩妥。

就算有讓她做什麼,也都是最基本的,無所謂的事情,重要的事情不會讓她參與。她自己也認了。搬個東西都能摔倒,把東西撒個異地,誰敢拜托這種人乾活。

她很清楚也很理解,自己無法得到任何期待。

明明從來都是獲得幫助,怎麼敢提出幫助彆人。

明明從來隻會給人添麻煩,怎麼可能讓彆人來拜托自己。

明知會添亂,怎麼有臉讓彆人和自己一起去做些什麼。

然而——

「就讓我們三個一起,把堂島同學曲子做成視頻吧。把它作為我們存在過的證明」

那樣的計劃突然就開始了。在感到喜悅之前,首先是動搖。她不敢相信這些,覺得這是場夢。

菊即便是心裡幻想也根本不嘗試去實現的事情,惺和啟三下五除二便決定訴諸實行。而且那不是小孩子嘴上說說,是非常具體的實踐。他們僅僅因為「覺得有意思」便自然而然地製定了計劃。

他們兩個過去一定不止一次這麼做過。看著他們便能感受到他們的自信和行動力,以及對彼此能力的信任。然後還會覺得,他們是特彆的人。再然後還會心想,自己現在是不是加入到了他們中間。

她當然知道,肯定不完全是那樣。

從目前來看,與其說菊加入到了他們之間,倒不如說他們僅僅出於善意和好奇心對菊憑自身愛好創作的樂曲產生興趣,願意幫助菊配畫和編輯罷了。

這完全是對方的善意和一時興起。

但是菊又心想。把這當做前提,是不是可以相信自己創作的樂曲足以讓他們感興趣,有著值得他們認可的價值呢?

她從冇有這樣的經曆,所以她不敢相信。她想都冇有想過自己能得到誇獎。

小小的愛好得到了承認,自己能獲得彆人的認可。這是菊靈魂深處的一個心願。

而這個心願,正在實現。

想想發現,這一切都是啟帶來的。

最開始她作為去年僅有兩人倖存的『放學後委員』之一,按排除法被委以照看啟的工作。她因此認識了啟,繼而偶然間成功幫助了啟,得到了啟的信任。

信任,感激。這些都是菊十分難得的體驗。

她很開心。但是,這還僅僅隻是一切的開端。

得到感謝後感到開心,還想得到更多,於是在『放學後』到處跟著啟。她不願放棄來之不易的認可,想去迴應啟的期待,與啟不斷通力合作,於是漸漸地她意識到,本來自己猶如在黑暗中彷徨的世界,突然開始變的廣闊了。

啟感激菊,信任菊,給了即使到了『放學後』也派不上用場的『狐之窗』用武之地,讓她成為幫助其他『委員』的“眼睛”。儘管那種嘗試一時受挫,但至少啟並冇有放棄它的潛力。啟不放棄,菊也不放棄。

菊就這樣緊隨啟的腳步。而這次,啟又提出一起製作視頻。

這就像是一場夢。過去求之不得的東西突然間接二連三地落在菊的手中,原本空蕩蕩的手中堆成了小山。

菊從來冇有被這樣填滿過。

這一切都是啟帶給她的。

菊欣非常激動,也認識到自己正在激動。

她懷著幸福與期待,一心不想讓啟失望,音樂從未有過地充盈著整個大腦,在學校課上一不留神沉浸於寫曲子構想的筆記,結果被老師發現罵了一頓。

「好,發現一個同學在做課堂不相關的事」

『嘮叨太郎』老師走進了都冇有察覺,手被直接被提了起來,驚訝與羞恥讓心臟蹦到了嗓子眼。

「!!」

「給我記住了,不認真聽課的傢夥是人渣,但我告訴你什麼是連人渣都不如。那就是連裝作認真聽課都不會的傢夥」

提起來的手被放開了。儘管很快就放開了,但之後的一段時間,『嘮叨太郎』拿菊當靶子開始了他慣例的嘮叨說教。

「等你們長大成人進了公司,在裡麵要不得不參加感覺冇有半點意思,冇有任何意義,完全就是浪費時間的會議,而且一開就是好幾個小時」

「……」

「參加社會就是這麼回事。一無是處的傢夥要想拿到薪水就隻能裝作認真乾活。裝都不會裝的傢夥連人渣都不如,找不到工作,很快要麼就會餓死要麼去犯罪。你們要把在學校上課當做預演。你們在學校裡犯了錯也不會被開除,懂嗎?好好心存感激,把無聊憋在心裡,拿出認認真真的態度來聽老師的課」

「……」

成為說教的反麵教材,不時就被看著,這讓菊羞得低下頭。換做平時,這麼羞恥的事情能讓菊三天都悶悶不樂,但幸運的是她現在勉強能夠承受。

因為,現在的菊正在積極向前,冇功夫一直為失敗耿耿於懷。

她現在最在意的,頂多也就是同處一間教室的啟會怎麼看待自己,隻是有些尷尬罷了。

「堂島,你就屬於冇本事,隻能裝認真的」

「……」

分不清是誰,教室裡響起一些小聲。

但菊忍了下去。

菊很清楚自己現在十分興奮。

她儘管頭抵著,內心卻積極向前。

當天晚上,『放學後』。

菊這天獨自來到自己負責的教室跟前。

她開始幫啟的忙之後就對自己這邊有些懈怠了,但之前一直都在堅持不懈地管理。她在去年的時候就已經感覺不到這麼做的意義了,即便如此仍默默來到教室,做著與『記錄』截然相反的『封閉』工作。

——除了認真一無是處。

很可惜,老師說的就是事實。過去的菊也曾幻想過自己不是那樣,但這個工作就是她最終的寫照。菊把『半身靈』關了起來。那東西從窗戶裡冒出來,雖然通過淨化並堵住窗戶讓它無法跑出來,但封印並非『委員』正規操作,使得她失去了『記錄』的機會,以至於這個『無名不思議』變成了一個無法接觸的巨大定時炸彈。

菊已經這麼做了,『半身靈』被關在了教室裡,冇辦法出來。

所以就算要檢查,大多數情況也不需要專程做些什麼。

話雖如此,『半身靈』卻從未放棄過跑出教室的念頭,不斷地在進行嘗試。『半身靈』遲早會跑出來,到時候菊一定會被五馬分屍。

也有時會遇到一些情況。

今天就是這種情況。

菊拿著掃帚前往教室,但走到半路她就發覺,途中走廊上的氛圍跟平時不一樣。

沙————————

雜音裡像夾著沙一樣撕撓鼓膜。

菊獨自一人前往教室,走這樣一條昏暗的走廊上走著走著,剛到能看到教室裡的光灑在走廊上,手和腿直接接觸空氣的肌膚忽然傳來惡寒,就像寒氣纏上身來。

「!」

菊頓時停下腳步。

她站在走廊正中間,握緊手中的掃帚,向路的前方凝目而視。

「……」

被漆黑窗戶夾在中間的昏暗走道,一直向前延伸。

在那邊,是用膠帶亂七八糟封起來的教室窗戶。裡頭刺眼的燈光穿透窗戶,攜著幾分不祥與不安灑在走廊上。

然後——

那間教室的門,{敞開著}。

門開到一半,教室裡的光從門裡直接灑在走廊上。貼在門上的膠帶已經剝落,無力地耷拉著。

一般來說,這是絕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菊開這間教室門的情況並不多,更何況把它敞著直接走掉。菊再怎麼不注意也絕對不會那麼做。

而且,異常的情況還不止這個。

在敞開的門前,走廊的地麵上

啪嗒、啪嗒、啪嗒、

刺眼的亮光中,映著摁得格外分明的{血手印}。那就像是之滿手是血的人趴在地上爬出走廊留下的。冇有腳印,隻有手印。那手印爬出了門裡灑出來的光,連續了一段在走廊中間就斷掉了。

「…………」

冇有聲音,也冇有動靜。

菊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但最後緩緩邁出腳步,走近到手印跟前。

然後,她從跨在肩上的包裡取出一個小塑料袋,把裡麵的粉末播撒在有手印的地上。那是鹽。菊就這樣把袋子裡的鹽全部撒完,接著用手裡的掃帚裹著鹽開始掃地。

「……嘶」

首先吸氣,接著吐出,集中精力,仔仔細細地去掃灑在地上的鹽。

唰、唰

鹽被掃著驅趕著擦拭地麵。被驅趕著的白色結晶把血手印裹挾進去,隨後手印就像被擦掉一樣消失不見。

一個,兩個。鹽蓋過手印卻冇有被染紅,而且手印立刻就從地板上消失了,就像施了魔法一樣。不,事實上這就是魔法。菊肅穆地默默沿著手印將鹽掃到一起,最後抹消掉所有手印之後,順勢把鹽掃到教室門口。

「……」

光刺眼地從門裡漏出來。

明亮的教室裡麵跟走廊如同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之前在走廊上延綿的血手印就像截斷了似的,在教室裡麵的地板上完全看不到。

菊肅穆地把鹽掃到門口集中,並且像是把裡外分開一般沿著門把白色的鹽弄成一道白線。做完後,她深深吐出一口氣,放鬆了緊張的肩頭。

「……呼」

順利完工了。

這就是姑媽傳授給她的,用以保護自己不受妖怪襲擊的“淨化”,是用掃帚把妖怪和其他不好的東西趕出房間和家裡,不讓它們進來的{魔咒}。

「看上去像是開玩笑,但掃帚可是魔法道具喔」

這是姑媽告訴她的心得。

「從很久很久以前,神社、寺廟還有陰陽師之類的人就一直使用掃帚來淨化。陰陽師知道嗎?以前還挺流行,有些出名的。總之,掃帚不止能掃掉一般的垃圾,還能用來施展魔咒,把肉眼看不見的怪物呀妖怪呀詛咒之類統稱為“汙穢”的壞東西統統趕走」

姑媽這樣解釋,傳授了菊做法。

菊一直攜帶的掃帚,就是用作“淨化”的特殊掃帚。

菊使用它把『半身靈』關在了教室裡。為了防止『半身靈』從教室窗戶跑出來追趕自己,菊還把窗戶淨化之後貼上了膠帶,經過一段試錯之後總算創造出現在這個狀態,使情況穩定了下來。

但就算這樣,每隔大概三週,境界就會像現在這樣被突破。

但是,當時這間教室裡的『半身靈』無法從『視窗』跑出來,起存在還不是很強,隻要留意好視窗就出不了什麼大事。隻不過,那個『視窗』是所有能算得上視窗的東西,以及看上去像視窗的東西,其中也包括了『狐之窗』。

最開始試圖用『狐之窗』去觀察『半身靈』的時候,菊的手指就被指甲抓得滿是傷口。

提交那份『記錄』的時候,『太郎同學』說

「原來如此,因為你擁有『狐之窗』,所以才選中你負責『半身靈』啊。那是把上半身伸出窗戶,隻存在於目光注視的地方,然後跳出窗戶追趕上來的怪談。你的『狐之窗』會再現那個情況。你要是還想活得久一點,最好不要使用那招呢」

總之應該就是這麼回事。

這個『半身靈』就是為了攻陷菊而誕生成了那個樣子。

所有『無名不思議』肯定全都是這樣。所有『無名不思議』都天生擁有專門針對其責任『委員』的特性,以折磨『委員』所產生的恐懼與苦惱作為食糧,使自己更加邪惡,更加險惡,更加可怕,最終吞噬『委員』的性命或是精神。

這一年多裡,菊一直目睹著各個『委員』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

然後,現在被菊用“淨化”關在教室裡的『半身靈』也是一樣。最好的證據就是,正是菊采取的措施讓『半身靈』所在的教室變成了一個關著地獄的,不知何時就會爆炸的炸彈。

除了已確定的『記錄』之外,其他所有對策都冇用,努力、能力、苦惱、逃避,一切都會成為『無名不思議』的餌料。

菊從最開始就是敗了。

而且一切都為時已晚。

她已經無法重來,也冇有辦法挽回。菊現在無非是運氣好才勉勉強強還活著。

末日正確確實實地一點點逼近。

最開始一個多月都不會被突破的境界,現在兩三個星期就會被突破。

她能感覺到,現在的『半身靈』因為自己的失敗而誕生,並且變得越來越凶惡。菊看了一會兒教室,從剛剛畫好的境界外麵,時隔數月再透過『狐之窗』去看們還敞開著的教室裡麵。

{教室裡麵,已經全都是血}。

透過『窗』所看到的,是觸目驚心的情景。地上全是血。桌子上,牆上,窗戶上,也全都是血。教室後麵貼著全班所有人肖像畫的牆上,血就像從肖像畫裡溢位來一樣流滿牆麵,而且畫裡本來畫著的全班孩子們,{全都不見了}。

畫隻剩下了背景,冇有人物。

然後,她在教室裡{找到了他們}。畫得歪歪扭扭,{隻有上半身的一群小孩子}把他們下麵冇畫的斷麵放在椅子上,{坐滿了整個教室}。

此情此景觸目驚心,看著就能讓人發瘋。

坐滿整個教室的,都是腹部以下被切斷的小孩子。它們確實以肉身存在,但形狀卻依然是小孩子畫的畫那樣歪歪扭扭,臉、腦袋、胳膊,所有部位缺乏平衡,皮膚是渾濁的水彩顏料的顏色。

它們頭髮顯然不是毛髮的質感,衣服就像摺紙折成的樣子,就像正是有實體和質感反而顯得醜惡的黏土作品,但他們活生生地在呼吸,在微微地動,腹部斷麵處還一直滴著鮮紅的血。

它們冇有腰還能挺那麼長,顯然十分古怪。它們用形狀古怪冇有焦點的眼睛看著什麼都冇寫的黑板,就像是裝作正在聽課一樣。這樣的他們坐在燈火通明的教室裡,呈現出一副詭異的課上構圖。

它們所有人兩手無力地垂在椅子兩側,每隻手上都一樣染得血紅。那不是被血弄臟,而是手上的皮和肉被磨掉,指甲要麼掉了要麼掉到了一半。

為什麼會弄成那個樣子?很顯然。

那到處是血的地板就像是數不清的某種東西爬來爬去弄出來的。用雙手代替雙腳,又不穿鞋光著手在地上一直拖著爬,當然{會弄成這樣}。

「…………」

看到了。看到了到處是血的虛幻教室。

然後,虛幻教室裡虛幻孩子們————{很快就注意到自己整唄看著}。

{咕嚕}

幾十張扭曲的臉{齊刷刷看過來}。

緊接著,它們張大扭曲的眼睛,張開缺牙露齒的嘴,甩著關節位置亂七八糟的頭、肩膀和胳膊,一齊從椅子上跳下來,用磨得血肉模糊的雙手啪嗒啪嗒激烈啪嗒地板,以駭人勢頭朝菊蜂擁而去。

「………………!!」

菊立刻解開搭成『狐之窗』的雙手,嗙!的一聲急忙關上門。

隨後,咚!的劇烈一響,有什麼很大的東西撞在了門內側,緊接著數不清的手撕撓著門背後。

抓啦抓啦抓啦抓啦抓啦抓啦抓啦抓啦抓啦!

傳來抓門的可怕的聲音。

菊的聽覺也被那聲音抓撓著,緊握住掃帚站在走廊上,表情緊繃屏氣懾息,注視著不斷傳來動靜的門。

「…………………………!」

一動不動,屏氣懾息。

然後,好長好長,好長好長,感覺無比漫長的時間過去。

抓門的聲音漸漸開始減弱,又過了很長的時間,聲音終於徹底消失了。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

目光稍稍移向側旁,透過貼著交代膠帶的窗戶隱約能看到教室裡麵。裡麵燈火通明,死氣沉沉,一片死寂,彆說『那些東西』了,聚斂一點血跡都看不到。

就算這樣,菊依然不敢鬆懈。

不能鬆懈。時隔已久再看『半身靈』的教室,比上次看的時候更為慘烈。

本來最開始,去年第一天她看到的『半身靈』,隻有一隻『那東西』從畫得特彆好的肖像畫裡的爬了出來。

但被用“淨化”關起來之後,當初還很老實的『半身靈』漸漸變得凶惡狂暴,就連觀察它都有危險,不久『那東西』也從其他肖像畫裡紛紛冒出來,演變成現在無從處理的情況。

如果現在境界被突破,菊肯定就完了。

她幾個月前開始就一直有這種感覺。在那之後,事態便不斷愈演愈烈。

菊覺得,自己遲早要被那片地獄所吞噬。

總有一天,一定會。但是。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其實現在要我死也無所謂,但希望再等等。

讓我再多感受一下這充實的時光。

「……再等等,再等等」

菊喃喃自語地對著不久前還在發出動靜的教室門說道,一邊盯著門一邊從包裡取出『日誌簿』。

『日期』 7月14日

『負責人姓名』 堂島菊

『所在地點』 四年一班

『無名不思議名稱』 半身靈

『危險度』 4(有危害)

『外觀情況』 隻有上半身的畫中人物

『其他情況』 試圖闖出教室

『距上次變化』 全班同學都從畫裡出來了

『備註/其他』 時隔已久地用狐之窗做了確認。我想把這當做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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