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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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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話

『以前是墓地』

很多學校都有的傳聞。

學校的院地原先其實是墓地。

相傳這就是鬼故事誕生的原因。

有的學校確有其事。

深夜,漆黑的學校裡,有時女廁所裡會亮著燈。

這個時候進去,就會看到隔間裡有『紅袋子』吊著。

如果有人看到了那個東西。

那人就會被殺了之後切成碎塊,塞進紅袋子裡麵,吊在隔間裡。

………………

「嗚、嗚嗚……嗚……嗚…………」

抽泣聲迴盪在漆黑的操場上。

和這個聲音一起,還有鐵鍬翻這硬土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著。天上的沉沉黑暗如覆壓一切般低垂著,『放學後』的操場靠著校舍幾扇窗戶的燈光與校園外圍的零星路燈勉強能看到個大概。五名少男少女站在這裡,心情沉重地注視著地麵。

他們注視著,惺正用鏟子翻動的操場地麵。

所有人身著老式的製服,因此這一幕顯得格外充滿儀式感。伊露瑪嚶嚶抽泣著,留希低著頭,啟用手電照著亮,惺用當做武器在『放學後』中攜帶的那把鏟子,默默地鏟著店麵。

「…………」

鏗哩……鏗哩……。金屬撞擊混著砂石的硬土。

不住的抽泣聲,斷斷續續的剷土的聲,都隨著五個人的沉默,猶豫地、空虛地、無情地在包圍這所學校的厚重黑暗之中擴散開來,逐漸消弭。

在這樣的寂靜之中,工作繼續作業。

惺繼續挖著坑。操場上土被夯得結結實實的,鏟子縱然有著尖銳的剷鬥也難以向下挖掘,作業進展緩慢。

但就算這樣,惺還是挖出了一個能夠放進一隻手的洞,這時停了下來。

然後他深深撥出一口氣,調整好呼吸之後向守候在旁的菊看去,伸手敦促。

「堂島同學」

「……」

菊默默上前,將一直抱在手中的木棒遞給惺。

那是鋸斷拖把柄用繩子困成的十字架。惺把十字架接過來,插進地上的洞裡,一邊用身體撐著它,一邊靈巧地單手用鏟子把土填回去。

把混著碎石的沙土回填好後,他用腳把土踩實。

然後,他又轉向留希。

「那麼,就放這裡」

「嗯……」

身後在旁的留希,一直像抱遺像一樣把一本簿子抱在胸前。

那是『委員』日誌本的封皮。封皮正麵貼著白色標簽,標簽上寫著一名少女的名字。

『見上真絢』

留希走上前,輕輕將它立在十字架腳下放穩。

手微微顫抖的著從日誌簿上鬆開,留希退了一步。然後,所有人都以沉痛的表情注視著手電燈光下照亮的日誌簿。

「要是找到私人物品,好歹本人就算得到安葬了」

惺平淡地,但又悲傷地說道.

然後他把鏟子靠在自己身上,神情嚴肅地對這個剛剛剛剛立好的簡單墓碑雙手合十。

「對不起」

惺,沉沉地說道。

菊也跟著在胸前雙手交扣,無比強烈地祈禱。

在他們周圍還有不知幾十個幾百個,無數像眼前這個一樣自製的墓碑。

在變成墓地的操場上。

對於正在祈禱的二人之外的其他人,終於知道了這片墓地的真正含義。

少女的抽泣聲,在這裡哀傷地久久迴盪。

………………

緒方惺從去年一位叫做『篠學姐』的六年生手中繼承了掘墓人的使命。至少惺自己這麼認為。

『篠學姐』個頭高高,**頭髮型,目光銳利,穿著膝蓋手肘用皮革加強的牛仔褲和牛仔夾克,就像惺現在這樣帶著鏟子當做武器,不論遇到任何異常狀況都不會後退一步。她的品質用勇敢來形容已不夠貼切,更接近於野蠻與毀滅傾向。

她態度冷淡,說話粗魯,給人幾乎是不良少女的印象,因此大家最開始都躲著她。但是,她總是率先接手誰都不願乾的任務,等意識到的時候,所有人都依賴著她。

然後,其中最最『冇人願意乾的使命』,就是『掘墓人』。

在這『放學後』,會有『委員』變成『無名不思議』的餌料。掘墓人的任務,就是將他們埋葬。這個任務應該要有人去做,但眼前出現了犧牲者,大家被恐懼和悲傷所籠罩,相互之間推來推去,一般耗去很長時間之後纔會有人無可那何地接手去做。但是,筱學姐二話不說主動接手,在大家的協助下完成了那個任務,因此去年對犧牲『委員』的憑弔進行得很充分,很順利。

筱學姐和惺一樣是在五年級時被選中成為『委員』。

正因為她是前年的唯一倖存者,所以知道什麼事情非做不可。

惺同樣身為倖存下來的五年級,認為自己應該一樣那麼去做。所以,惺現在將鏟子作為自己的武器。

筱學姐本人肯定不會承認的吧,她其實是個能夠為他人而生的人。

惺渴望成為是為他人而生的人。正因如此,惺十分尊敬筱學姐的生存方式。

然後他的期望實現了。他挖了第一個同伴的墳墓。

這來得,比預想中快了太多。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瞞著大家冇有講」

在『打不開的房間』的房間裡,惺麵對大家開口說道

「希望大家冷靜聽我說。去年的『委員』,七個人中死了四個」

「!!」

這番話就像一顆炸彈,扔進在哀傷、恐懼和動搖之下鬱鬱寡歡的眾人之中。

「我覺得最開始就告訴大家,隻會讓大家陷入恐慌,所以就冇講。對不起」

「…………!!」

「我本來打算等大家再稍稍對『放學後』習慣一些之後再找機會告訴大家的,但啟的事情來得太突然,以至於錯過了時機。照理說,本來我本來應該在那之後馬上就告訴大家,重新喚醒大家的注意,攔住見上同學講清楚來對的」

惺,低下頭。

「所以,我正式告訴大家。『放學後委員』,每年超過一半會死」

「…………………………!!」

聽到這話,眾人噤若寒蟬。

其實在真絢的墓加入到那無數墳墓中的那一刻,大家就已經隱隱約約有所察覺,然而此時此刻得到的現實,卻遠比比想象中還要糟糕得多。

惺、啟、菊、伊露瑪、留希,以及真絢。

今天死了一個人。然後今年纔剛剛開始,接下至少會死一半。

這些人中,一半要死。

大家看了看彼此。現在這些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現在這些能思考能動的人,一半將死去。

最後不能再動,不能再說話,失去生命。

眼前的朋友、熟人,可能還包括自己將最終失去生命,變成冷冰冰的肉塊。

想象那個情況。那個情況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成為事實。

所有人都不曾想象真絢會死,但突然之間,就在今天,真絢死了。

誰都看得出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啟,還有一行人中最最膽小害怕的伊露瑪,都還活著。然而,無所畏懼,如同女王一般的真絢突然就死了。

隨時可能,誰都可能

不知何時,不管是誰,就會變成那樣。

五個人實實在在感受著這就是現實,分彆露出害怕、恐懼、堅定、死心相交融的神情看著彼此。

這個時候,『太郎同學』依然像平時一樣靠在房間深處的椅子上,補充道

「順便提一下,全軍覆冇的年份都挺正常」

「……!」

「我想你們也差不多喪失不該有的希望了,而且是到可以講的時候了。根據留存下來的記錄和我親眼所見,『委員』能或者『畢業』的比例為三分之一。

去年六年級全軍覆冇,冇有任何人成功『畢業』。即便如此整體上看,還是有三個人生還,已經算是乾得好的了。我承認這次頭開得很理想,而且過來人也很多呢,但也是時候正視現實了吧?」

『太郎同學』淡漠地說出討厭的話。這種時候,惺往往會說聲「老師……」規勸他,但唯獨這次什麼都冇說。

凝重的沉默,進一步強調眼前的就是事實……自己這些人會被殺的事實,會被莫名其妙的怪物,被『無名不思議』殺死的現實。

「…………」

難以置信,不願相信。但是……

真絢就那樣,人說冇就冇了。再怎麼想去否定,再怎麼試圖不想去想,再怎麼掙紮,還是被拉回到已經親眼目睹的那個事實當中。

「所以,為了儘可能提升得救的概率,你們都得好好完成『委員工作』」

『太郎同學』朝著沉重的沉默之中,不留情麵地扔下話來。

「從結果來說,那是最好的辦法。那麼做最有希望,就算最後白費力氣,也能稍稍弱化『無名不思議』,於是最終結果上可以『稍稍』減少被離巢的『無名不思議』所襲擊的小孩子人數。如此一來,就算人死了,肯定最後也會上天堂吧」

一行人中讓人覺得最不相信天堂存在的諷刺者說出這番話,自然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反而喚起抗拒心,徒增沉默的重量。

「來吧……」

伊露瑪已經不哭了,但她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此時,抬起了臉。

「你倒是說啊……一開始就告訴我啊……!告訴我們不『工作』會死啊!那樣的話,明明我也會好好乾,見上同學也……」

伊露瑪狠狠瞪向披著白髮的後背,發出抗議。

「見上同學也,不會遇到那種事了……!」

「不。就算最開始說了,你們也肯定不信」

但是,『太郎同學』頭也不回,一句話就否定了伊露瑪。

「就算最開始告訴你們,你們肯定要麼不信,要麼不當回事。而且有些人就算信了也什麼都不做,最糟糕會引起恐慌,造成無法挽回的情況。

我是過來人,所以很清楚。你們這樣的小孩子我見多了。是啊,從結論上來講,這次是搞砸了。我承認二森同學的表現帶來了太大的震撼,以至於冇有及時講出來。但是,我之所以冇能看到見上同學身上出現危險證照,還是因為見上同學自己從冇交過『委員日誌』。另外,二森同學突然陷入危險處境,見上同學突然遭遇那種事,都明顯比往年速度要快。今年是個大災之年……雖然這麼說像是在找藉口吧。

我又何嘗不是急得想抱住腦袋。但那種事情根本預料不到,再說完全不糟糕的年份一次都冇有,差別隻有就隻在稍微強一點到糟糕透頂之間。本來每年就是這個鬼樣子了,結果每年首場演講上就講『你們會死』,每次不是大吵一架就是陷入恐慌,甚至是引發更糟糕的情況的導火索。要我以那種方式開場,把一整年弄得像地獄一樣嗎?抱歉,我可冇那種糟糕的興趣」

『太郎同學』一鼓作氣把話說話,擺出事實。

「……」

伊露瑪不甘心地盯著『太郎同學』的背影好一會兒,最後臉低下去。

又落下一陣凝重的沉默,糟糕透頂的氛圍持續許久。後來,『太郎同學』像辯解似的簡單補充道

「……不過我承認,看到二森同學的經過和結果之後,我也忍不住抱起了希望」

他訥訥地說道。

「這確實是我的食物。哪怕你們所有人都懷抱希望,唯獨我決不能抱有希望」

他背對著眾人,恥辱地說道

「都多少年了,還抱什麼希望」

「……」

聽到這聲懺悔,隻有惺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現場即將重歸沉默之時,此前一直默不作聲的留希畏畏縮縮開口了

「那個……之後會怎樣?」

她稍稍舉起手,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嗯?什麼怎樣?」

「見上同學她……『委員工作』失敗了對吧?那麼,『紅鬥篷』會怎樣?」

聽到這個提問,『太郎同學』終於略微轉過頭來。

「你說的會怎樣,到底是指什麼?」

『太郎同學』側眼看著留希,催他接著講下去。

「就、就是……我在想,負責的人不在了之後……『紅鬥篷』接下來會不會開始襲擊人嗎?」

其他的大夥也注視著留希。留希猶猶豫豫,但努力摸索語言,講了出來

「就是……莫非,我們也很危險?」

「……」

他手指交扣在胸前,目光落在手上,講出了自己的不安。伊露瑪聽到他的提問大吃一驚,聽完後的『太郎同學』重重歎了口氣,以安撫的態度,鄭重地給出回答。

「失去了負責人的『無名不思議』確實危險度會上升」

「……」

留希聽到這個回答,輕輕屏住呼吸。

「但危險的不是『委員』,而是白天上學的普通孩子」

「!?」

這一次,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就連已經知曉過去情況的惺和菊,表情再度變得嚴肅,點點頭後垂下了頭。

「我所知道絕大多數負責『委員』不在之後,隻要不跑去那個『無名不思議』的地盤就不會有什麼。它們已經對這邊失去了興趣」

『太郎同學』背對著眾人說道。

「要說為什麼,就是離巢的『它們』會把嘴伸向白天。離巢的鳥還會刻意在巢中等人喂吃的嗎?『放學後』之中的餌料就我們七個,而餌料更多,多達上百人的新捕食場就在旁邊,當然是會去那邊了」

『太郎同學』裝腔作勢,故作邪惡地攤開雙手。眾人聽到這番解釋,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一幕情景。

那是發生在真絢身上的情景。

以及,它去襲擊不認識的孩子們的情景。

女廁所裡成排的隔間敞著門,然後所有隔間裡吊著塞滿血肉的紅袋子,紅色的液滴從袋子上落下,啪嗒啪嗒滴在便器的積水裡。

「唔……」

伊露瑪捂住了嘴。

留希也麵色鐵青,但還是向『太郎同學』問了過去

「那麼……明天開始就會變成那樣嗎?」

『太郎同學』答道

「不,不會馬上。但廁所的『怪談』會漸漸傳開,不久就會出現犧牲者」

聽到這個回答,留希繼續提問

「會、會有多少人?」

「看情況」

「一直都會那樣嗎?」

「這個也看情況。要說為什麼,因為離巢的『無名不思議』絕大部分會原因不明地在短時間內消失」

咦?不止留希,啟和伊露瑪也露出懷疑的神情。

「咦,會消失……?」

「是的,會消失。『那些傢夥』離巢之後僅有一小部分能增強力量,成長為真正的『校園怪談』,擴散至全國。但其他的則會消失。長則撐不到一年,短則一個月都撐不到。隻不過,即便會在短時間內消食的東西,消失之前也會殘害數名校園裡的兒童,而他們的犧牲無法挽回」

一瞬間還以為是希望。但『太郎同學』的回答內容卻太過空洞,太過徒然,太過虛無縹緲。

伊露瑪擠出壓抑的聲音

「怎麼能會這樣。根本毫無意義啊!白死了啊……!」

「是啊。那就是淒慘,無謂,毫無意義的犧牲」

『太郎同學』肯定了她的感想,又深入說道

「但是,能夠減少那些犧牲的就是我們『委員』。進行相應程度的『記錄』後,『無名不思議』離巢後的力量則相應大打折扣,未能製造犧牲便直接消失的情況不在少數。這樣一來,毫無意義的犧牲就減少了。所以,我們追求的目標,就是算不上最好的相對較好。橫豎都得死,不覺得那樣死得更更有分量,更加有意義嗎?」

『太郎同學』給出冷血無情的結論。

那是冷血無情的,『老師』的正確理論。

「……!」

伊露瑪喪了氣,肩膀錘了下去。

談話再次中斷。可是,之前一直默默聽著的啟,在這個時候緩緩開口了

「提問可以嗎?」

「……請講吧」

『太郎同學』一直講了好久才停下,似乎開始累了。他儘管嫌麻煩,但還是迴應了啟。

「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不管怎麼說,在現在這個時代裡有小孩子死掉的話,一般事情不都會鬨得很大嗎?」

在操場上『埋葬』了真絢之後,啟一直保持著獨自沉思的狀態。他所思考的,就是這個問題。

他完成那幅畫就像消耗掉了靈魂一樣,今天的情緒與反應一直很遲鈍。但相應地,他得以在混亂之中留有旁觀者的冷靜。

「這不奇怪嗎?如果像你和惺說的那樣,每年都有好幾名『委員』死掉,肯定要鬨出大事纔對」

這是極為合理的觀點。

「可是,我卻一次都冇聽說過那種事。見上同學的遭遇也是,她要是照這樣下去行蹤不明,肯定會鬨得沸沸揚揚」

留希和伊露瑪像是「啊」的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一樣,露出驚訝的表情。

但是,這裡麵也存在著難以解釋的內情。

「……啟」

惺皺緊眉頭,苦惱著該從何解釋,插嘴道

「這個嘛,之後我會向大家解釋……」

「現在就彆管了吧」

但『太郎同學』打算了他,撂下話來。

「咦?」

「離開『放學後』回去之後,你們馬上就知道什麼情況了。與其在這裡解釋,不如親眼見證方便的多」

惺對這個提議有所遲疑。

「老師……」

「至少我會輕鬆些。不對嗎?」

惺儘管有所遲疑,但與轉過頭來的『太郎同學』心不在焉地對視著,漸漸發覺自己確實也已經非常疲憊了,最後輕輕歎了口氣,無可奈何點頭同意。

「有句俗話說得好,十歲神童,十五才子,過了二十就是凡夫」

課上。

安靜的教室裡,迴盪著班主任嘮叨太郎的聲音。

「記好。在座的各位也差不多也到開始瞧不起大人的年紀了,我想你們大半人也瞧不起我,你們自以為聰明,自以為了不起,但這是純粹的錯覺,轉瞬即逝。小孩子在人們眼中總是好可愛好可愛,做什麼都被誇好厲害好厲害,但單純的傢夥會信以為真,開始瞧不起大人。等你們不再可愛之後,你們也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得到寬恕。你們馬上也會長大,

漸漸不再覺得自己特彆,接著不經意間就變得和你們現在瞧不起的大人一樣」

「……」

班主任一如既往的說教讓教室裡的氣氛十分微妙。大部分同學要麼不知作何反應,要麼感到反感,不然就冇好好去聽。啟屬於當中最後一類。啟在課上有個毛病,當無意中看到什麼引起注意或聯想到什麼的時候,就會在半無意識的狀態下畫成塗鴉。今天也是,他漫不經心地運著鉛筆,在筆記本上畫上塗鴉。

他現在畫的是黑板。

這並不是抄寫板書,而是將黑板所在的教室前方,從板書內容,寫板書的老師,再到張貼在牆上的東西,像微縮畫一樣縮小複寫在筆記本下方三分之一的紙張上。

精確但不考慮平衡,有些部分描繪得異常精細,有些部分卻隻潦草地畫出最基本內容。這種精湛但不平衡的隨筆塗鴉,占據了啟的大半本筆記本。

「…………」

啟回到了日常生活。

離開出了大事的『放學後』回來後,即便上了學——不,正因為來到學校才無法專注於學習,一直在惴惴不安中度過。

這裡看上去截然不同,但毫無疑問就是發生那件事的地方。

待在這種地方,他不可能不受影響。啟腦子裡一直想著那件事,上課的時候也總是不經意地看向,看向如此刻空無一物的操場一角。

然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還有——吊在廁所裡的『紅袋子』。

鮮紅的布袋沉甸甸,裡麵塞滿了飽含水分明顯冇有固定形狀的東西,撐得快要破掉。袋子上還有血滴下來,充斥著血腥味。

啟,還有大家,都帶著關於這些事物的深刻記憶,返回到了現實。

見上真絢的死已作為一場可怕的事件,烙印在了他們身上。他們為了見證事情的結果,回到了校園。

然後,他們所目睹到的是——

冇有任何動盪,風平浪靜的校園。

冇有上新聞,冇有全校集會,甚至老師什麼都冇提。

聽不到發生事件的傳言。總是和真絢在一起的那群女生朋友也並冇有聊到真絢,就跟平時一樣聚在教室裡,熱火朝天地(仔細看好像覺得跟平時比稍稍顯得冇勁)聊著電視上的、網上的還有時尚的話題。

冇有人瞎吵瞎鬨。

就像冇出過任何事,就像什麼都冇有發生,一切太平。

但是,並不是冇有變化。

在教室裡,真絢的座位消失了。

本來屬於真絢的座位上,現在坐著其他人。然後,那群總是聚在真絢周圍,把那列座位擠得水泄不通的跟班們,現在把聚集場所換成了其他同學的座位。

消失的不止是座位,還有教室後麵的櫃子。

貼在櫃子上的名字不見了。然後,全班同學貼在牆上練字展品中,真絢的也消失了,而且理所當然般連排列方式也跟著變了。

見上真絢消失了。

不是失蹤,不是失聯,而是就像從一開始就冇有那樣一個人,其存在,其證明,其痕跡,統統從校園裡消失了。

到底是怎麼搞的?到底發生了什麼?啟一個小學,又是男生,又不在一個班,實在冇有辦法確認具體情況。所以,這些就是他所瞭解的全部。就算這樣,他還是已經充分認識到,現在明顯發生了某種不尋常的情況。

真絢的存在,消失了。

根據今天早上到校之後所目睹的一切,隻能這麼認為。

發生了明顯不對勁的情況。

遮蔽人死,還要異常。

「……嗯,大家看過之後都明白了,你們想的冇有錯。被『無名不思議』殺死的孩子,存在本身會消失無蹤,變成不曾存在過」

下了課,放了學。

五個人為了對發生的情況尋求解釋,又或是為了提供解釋,找到彼此之後自然而然集合到了一起。然後,惺麵對集合在一起的大夥,神情嚴肅,沉重地這樣說道。

地點在教學樓外一處周圍看不到的建築物背陰處,到了午休常常有孩子們在這裡逗留聊天。現在,五名『委員』聚聚集於此,惺的說法為這裡帶來安靜的緊迫感。

「………………」

眾人都已見證真絢的情況,並用一天時間得出結論。就在此時此地,惺肯定了大家的結論。

「『太郎同學』用『被吃掉』來描述那個狀態」

「………………」

眾人表情要麼變得僵硬,要麼變得扭曲。惺對他們說道

「『太郎同學』推測,被『無名不思議』殺死不是單純死掉,可能其存在本身會被納為怪談的一部分。怪談中存在受害的登場人物。被『無名不思議』殺死後,犧牲者就會變成『那個』。如此一來,犧牲者被怪談作為養分吸收,成為怪談的一部分。相對的,本人則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

這樣的解釋實在令人毛骨悚然,實在令人無法理解,實在是可怕至極。然後,對於正在經曆『放學後』的五個人來說,儘管這個說法聽上去又古怪又不現實,卻特彆的生動逼真。

不是死亡而已,二貨思從這個世上消失。

消失後,成為怪談的一部分。

伊露瑪想像之後大受震撼,話都說不出來。

留希跟她一樣緊緊摟著自己的身體,垂著頭。

然後……

「……就像活祭品一樣啊」

啟,嘟噥了一聲。

這毫無疑問隻是純粹的感想。但是,惺卻予以肯定。

「這麼想,應該也冇錯」

「咦?」

啟不禁向惺看去。

「我覺得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麼想是對的。打個比方,我們就好比是被放進彌諾陶洛斯迷宮的活祭品」

「彌諾陶洛斯……?」

啟也嘀咕著,把惺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彌諾陶洛斯是希臘神話中牛頭人身的凶殘怪物。它的一段軼事中描述,被關在迷宮裡不能出去,但每隔九年會送七對少年少女進去作為貢品。

西洋畫作是惺和啟共通的話題。

西洋畫作常以神話作為題材,因此自然擁有很多相關知識。

所以

「七個人……」

啟一如惺的期待,立刻就察覺到相符合之處。

「是的,七個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發現。我也是這麼覺得。雖說神話中講的是七對男女,有些許不同就是了。但我纔想,彌諾陶洛斯的迷宮或許是發生在過去的,與我們類似的情況」

「!這……」

啟本來想說「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吧」「也未免太誇張了吧」,但這些混沌地雜糅著,冇脫口而出便消失殆儘。

「……」

惺與同為『過來人』的菊用眼神交流後,不約而同地相互點點頭。

菊也講過同樣的話。旁邊的伊露瑪和留希好像冇聽懂要表達的內容,惺便對他們簡單解釋

「我們是說,『放學後委員』可能侍從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延續至今的東西」

二人目瞪口呆。

「咦……」

「從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存在,一邊改變著形式一邊延續至今,從未被世人所知」

惺這樣說著,以一副忍受不住的表情笑起來。

然後,惺忽然問

「接受不了對吧?包括你們自身所處的狀況,也包括見上同學的遭遇」

「!」

伊露瑪吃了一驚,看向惺。隔了幾秒鐘後,她目光煥發些許憤怒與憎恨的色彩,用力點點頭。

「……嗯……!」

「要是這樣,我有一個建議。這雖然可能不能當做安慰,但非常有助於我們理解自己所處的狀況」

惺和伊露瑪眼神交彙。

接著他看向啟,又看向剩下的其他人。

「我們正在遭遇冇天理的狀況。所以,我們必須接受」

然後,他說道

「讓我來解釋也無妨。但是,還有一位在知識、理解、研究、所花精力心血都遠勝過我的人」

他朝教學樓裡『打不開的房間』所在的方向看過去。

「具體情況,就問『太郎同學』吧」

於是迎來星期五。第十次『放學後委員活動』。

「……那就來解釋吧。從結論來講,就是這樣」

等到啟從距離最遠的屋頂上趕來,所有人在『打不開的房間』中到齊,『活動前會議』開始後,得到惺事先知會的『太郎同學』深深地把身體靠在椅背上,不帶任何開場白直接開始講述。

「你們,包括我,也包括見上同學,都是活祭品」

「!」

『太郎同學』斷定道。眾人不禁屏住呼吸,但得到的結論並冇有超出他們這一週以來的覺悟、預想和理解。大家沉重地,安靜地接受了這番話,但『太郎同學』緊隨其後講出的話,卻從彆的方麵輕鬆超出了所有人所做的心理準備。

「進一步說,所有小孩子全都是」

「……咦?」

伊露瑪驚撥出來。

「我的意思說,不止我們幾個,所有小孩子全部都是活祭品。我自從遭到這種事情一來,一直在這裡積累知識,一直不斷思考。現在就講我的結論。小孩子原本就全部都是獻給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們的活祭品。從幾百年前……不,估計從幾千年前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我們小孩子一直都是神明、妖魔、鬼怪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們的餌食」

「…………………………!?」

所有小孩子。這個詞完全理解,但無法套用在自己身上,無法套用在自己所知的世界之上,無法真切感受地去理解。啟、伊露瑪還有留希經『太郎同學』之口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隻能啞口無言。

「……哎,那麼荒唐的事情,通常又有誰會當真呢?」

『太郎同學』見眾人的反應覺得天經地義似的,點了點頭。

「但是,這種事情在自然界中並不少見。魚會產下大量魚苗,絕大多數魚苗會被捕食者吃掉,隻有趁著兄弟姐妹們的犧牲逃出生天存活下來的小魚才能長成大魚,這很常見對吧?自然界裡的生物基本都是那種感覺。我表達的無非是,人類其實也是如此」

「!」

『太郎同學』予以解釋。講到這裡,眾人似乎總算理解了一二。

「我認為,人類所麵對的捕食者,就是『那些傢夥』」

然後,他接著往下說。

「『那些傢夥』從自古以來就在偷偷捕食人類。自古傳承的妖魔鬼怪以及惡神,說的就是『那玩意』。

大家知不知道有句老話?『七歲之前都在神明身邊』。過去醫學不發達,導致不滿七歲的小孩子很容易死,所以七歲之前的小孩子依然身處神明的世界,很容易就會回去那邊。現代將這句話被解釋為安慰與無奈」

『太郎同學』一邊講,就像對自己講的內容鎮定不下來似的,還在一邊小幅度地晃著身體。椅子腳被晃得咯吱作響。

「……我的結論不是那樣。我認為這句話是說,七歲前的小孩子是被神,也就是被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捕食者盯上的食物。

常說過去的人壽命很短對吧?但曆史上出現的人物通常活到了六七十歲。然而要說壽命為什麼縮短了,就是因為大半的人在十五歲以前就死了,拉低了平均水平。小孩子死得特彆多,而人們對此束手無策,所以才無奈地認為小孩子還不存在於人間、

現在的人們通常認為過去死亡率奇高的原因在於疾病與外傷。從常識來出發,確實應該這麼想。但是,過去的傳說並不是這樣描述的。許許多多的故事中有殺小孩吃小孩的怪物出場。神隱之類拐走小孩子的傳言數不勝數。過去醫學不發達,確實有很多小孩子死於疾病吧。但如果僅僅隻是那樣,為什麼鬼怪的故事卻比疾病更流行呢?然後,我們現在知道『那些傢夥』真實存在。那麼多小孩子死去,有幾成出自『那些傢夥』的手筆呢?

我猜,過去的人們也隱約發覺自己正在遭受捕食的情況。我認為,這纔是『七歲之前都在神明身邊』的真相。而證據是,過去人們的迷信思想比現在的人們深得多,但不滿七歲的小孩怎麼衝撞神明都不會動怒,找理由掩飾。然而到了祭祀的時候,人們卻讓不滿七歲的孩子直接負責給神明上貢品,完全不顧孩子可能會冒犯神明。

這是因為,大人不敢直接麵對可怕的神明,刻意把小孩子送上了神明的餐桌。小孩子就是『成本』。也就是說,一部分小孩子從一開始就被默認當成了活祭品。用所能容忍的犧牲填飽『那些傢夥』的肚子,控製其他損失,讓其餘的小孩子長大成人,於是對整體社會來說的美好結局便達成了。

於是,在人們一直延續這個傳統的過程中,人間的科學逐漸發展,夜晚被點亮,迷信被破除,『那些傢夥』所控製的地盤蕩然無存。小孩子和大人被分割開來,過去大人還記得小時候見過『那些傢夥』,後來卻徹底遺忘了。默認犧牲的事情也一併遺忘了。『那些傢夥』被遺忘,變成了不存在。

但是就算大人們忘記了,『那些傢夥』卻依然存在。既然存在,就還會製造犧牲。不論現在還是過去,『那些傢夥』一直把小孩子當成餌料,盯著小孩子。然後,過去小孩子類似於在整個村子裡放養的狀態,於是不小心離群的孩子就會被吃掉。而現在,小孩子在什麼地方呢?」

『太郎同學』一定幅度晃著身子,像演講一樣連續講了好長好長。那講話方式就像回要把聽者甩在身後,但本人卻又似乎冇有那種意識。

就像是被自己的話語、思考還有想象驅趕著。

越是往下說,就越是在自己的話語之下漸漸喪失冷靜,停不下來。那樣的模樣格外鮮明。

他的解說,已有一半不是解說。

那是靈魂深處的感情。是憎惡,是憤怒。那是『太郎同學』針對自己遭遇的無妄之禍,一直以來不斷思考,再將思考不斷積攢而成的解釋。那是他向眾人所做的解釋,同時也是無處尋找本應針對的對象而無處宣泄的批判。

「……」

然後這時,『太郎同學』的興奮勁頭戛然而止,肩膀垂了下去。

不知是累了還是冷靜下來了,他突然沉默,變回平時那種透著幾分慵懶的諷刺口吻,最後重複了一遍剛纔的提問。

「充當『那些傢夥』餌料的小孩子們,現在整天大半時間在什麼地方度過?」

「…………」

令人感到討厭的沉默瀰漫開來。

多久過去『太郎同學』也冇給出答案,惺和菊也一言不發。最後屋內之下,啟說出了答案

「小學」

「答對了」

『太郎同學』口氣中冇有讚賞.

「就是這麼回事。現在的小孩子被一起集中在小學。所以,現在這個混凝土盒子裡麵就是『神明身邊』。在『那些傢夥』眼裡,巨大的餌料盒大功告成。『那些傢夥』像是從文明社會銷聲匿跡一樣,但並冇有消失。無非是有了效率這麼高的餌料盒,冇有必要專程再待在外麵罷了。

如今大半的怪物都在學校。『那些傢夥』不被大人們所目睹,在小學裡捕食,繁衍,消失,實現了這樣一套係統。我們在那個詭異的係統之中,被選為了過去祭祀中『負責伺候神明的人』。伺候,照顧,兼食物。那就是我們『放學後委員』。『那些傢夥』被關在現代版彌諾陶洛斯的迷宮中,我們作為現代版的活祭品被送入進去。通過我們——見上同學的犧牲,來讓其他所有人得救。你們接受嗎?」

收尾。

總結。

『太郎同學』歎了口氣,這次確確實實把話講完。

大家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們無話可說。不久,伊露瑪忍不住嘀咕出這樣一句話。

「……為什麼,隻有我們呢?」

這輕輕的一聲嘀咕,卻是帶血的提問。

「為什麼我們要遭這種罪?為什麼見上同學她……」

「我哪兒知道。這誰都不知道。我也想知道啊」

『太郎同學』冷漠無情地答道。

「為什麼弄成這樣?是哪裡不對?我做錯了什麼?怪我上了這所小學嗎……?」

從她垂著的臉上落下淚水。『太郎同學』看也不看,答道

「跟你說的沒關係」

輕描淡寫地。

「因為,其他學校也都一樣」

「!?」

聽到這句話,不光伊露瑪,啟和留希也忍不住大吃一驚。

「不隻是這所學校。估計所有學校都有『放學後』」

『太郎同學』說道。

「全國無數所小學,所有都存在著『無名不思議』,所有學校裡都在挑選著活祭品。我之所以完全肯定『小孩子就是活祭品』,就是出於這個原因。然後用『係統』來描述它,也是出於就是出於這個原因。

剛剛建成的小學說不定有個兩三年的安全期吧,但絕大多數冇有例外。那邊的緒方應該已經聯絡到了不少其他學校的『委員』」

「……」

在眾人的注視下,惺點頭承認。

「嗯。儘管很困難,但確實與一些其他學校的『委員』成功取得了交流」

他答道

「所以我認為,老師關於所有小學都存在『無名不思議』和『委員』的推測應該是對的,不過……『委員』之間的接觸實在冇什麼意義。願現最開始考慮相互合作,但由於冇有辦法前往其他學校的『放學後』,實話說除了通訊交流之外冇有更大價值。那是我還冇有徹底放棄向外部求救的時候」

惺聳聳肩。他搶先提出大家都還冇有想到的希望,當著大家的麵將那希望掐滅,令現場一片沮喪。

但是,這也冇辦法。

「我之前也做過許許多多的常識,但拿這蠻不講理的情況實在束手無策」

「…………」

這就是現實。

又是一陣沉默。

都是必須要講的事情。倒不如說,資訊量實在太大。惺認為該對大家講的差不多都已經講了,需要給大家時間去思考,於是拍了下手,說道

「那麼,差不多了」

「……」

惺催大家解散。

眾人有些垂著頭,有氣無力動作遲鈍地響應了他。

大家開始動起來的時候,伊露瑪最後又問了一聲

「……喂,存在徹底消失的見上同學……會怎麼樣?」

惺不確定這個『會怎麼樣』是指什麼,但惺在自己所能想到的答案中,找到最為溫柔,但同時又絕不餘地夾帶無謂希望的一個答案,對真絢的命運給出回答

「隻有我們『放學後委員』會記得她存在過」

又是一週的開始。

到了星期一,新的一週開始。孩子們開始向迎來清晨的小學聚集,如流水般湧進校園周邊的路,湧進校門,然後從校庭湧進校舍大門。冇沉睡了一個週末的學校就像血液流動起來,重新煥發活力。

鎮定一些的高年級孩子慢慢走著,精力過剩的低年級孩子沖沖撞撞。對小學生來說,高年級和低年級就等於大人和小孩子。六年級看低年級的同學,尤其看一年級的同學就像又精神又乖巧的小動物,疼愛得不肯放手。又或者,會覺得他們特彆礙事。

在惺的眼裡,當然是屬於前者。

「早上好」

由於學校開展『打招呼運動』,要向上學的同學們打招呼,於是從事生活委員工作的惺現在站在校門口的運動旗幟旁邊,一邊向錢來的同學們致以問候,一邊欣慰地看著眼前又和平又熱鬨的景色。

「早上好!」

「早上好」

「……」

有人也打招呼迴應,也有人冇有。

有時幾個朋友嬉鬨著過去,他還不忘提醒一聲「太危險了,路上不要鬨」

惺喜歡這樣的景色。

他認為小孩子們活得天真爛漫的身影,正是和平的縮影,是全人類應該守護的東西。

那是不在是孩子的全體人類,應當守護的東西。

他們的笑容決不應該被奪走,誰都不行,任何人都不行,更何況是被——不是人類的『某種東西』。

「……」

惺就這樣乾著『打招呼運動』的時候,注意到一張熟悉的麵龐出現在眼角。

是啟。啟站在離校門有些遠的校舍旁邊,一隻手插在兜裡,眼睛直直地注視著自己。

「不好意思老師,那邊好像有人有事找我」

惺向監督『打招呼運動』的老師聲明之後離開現場,前往啟那邊。啟見惺朝自己過來,眼睛繼續盯著惺,表情為難地顰蹙起來。

「啟,怎麼了?」

「……冇什麼,你明明不用專程溜過來啊」

啟說道。

「又冇什麼急事」

「但是,你好像有話想說」

惺對啟一笑,啟愁眉苦臉地從惺身上移開目光,歎了口氣。

「哎……真的不是讓你拋下工作的大事啊」

啟把手伸向腦袋,抓了抓帽子和腦袋之間的縫。他無法判斷到底該職責專程跑過來的惺,還是讓惺這麼做的自己,找藉口似的接著說下去

「我冇想打攪你。我就是心想,你看著小傢夥們的眼神,真是好幸福的樣子」

啟帶著幾分無語,道出自己的感想。聽到這份感想,惺好不害臊地答道

「嗯,我認為小孩子能夠天真爛漫地玩鬨,是天下間最重要的事情」

他斬釘截鐵地肯定道。

「我相信,人類的幸福,就隻存在於那小小幸福的未來」

「你說的倒也冇錯吧」

和惺打了這麼久的交到,啟好多次聽他說過類似的話。所以,啟就算不能真心理解惺的想法,如今也不會特彆否定或是肯定,隻是這樣應付過去。

「……於是,有什麼事?」

惺把話題拉了回來。

「哎……」

啟遲疑了片刻,把一隻手插在口袋裡,眼睛依舊冇有看著惺,向提問的惺答道

「就是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

啟說道。

「你們說製作出完美的『記錄』就能從『委員工作』解放,其實是騙人的吧?」

「!」

啟的語氣與其說是提問,更偏向於求證。這讓惺措手不及,下意識瞪圓了眼睛,冇能夠掩飾過去。驚訝,以及一直瞞著朋友所產生的罪惡感,都寫在了臉上。

惺冇能立刻回答,猶豫了片刻,意識到反應全寫在了臉上,自己已經把事搞砸了。

隔了好一會兒,但惺反觀自己的反應之後,不得不判斷已經冇有餘地糊弄過去,最後歎了口氣問啟

「……為什麼這麼想?」

「直覺」

聽到這個回答,惺泄了氣。

「是嗎……直覺啊。搞砸了呢,冇被驚到就好了」

「無所謂,就算否認我也不會信的。我直覺上很肯定」

「……」

見啟輕描淡寫地一口咬定,惺又改變了認識。哎,是呀,啟很久以前開始一直就是這樣。他憑著身為畫手的卓越觀察力與直覺,不會像惺那樣反覆無畏地思考,直接就能抓住答案。

惺目光落了下去,然後

「……也並不是騙你們」

辯解道。

「是嗎?」

「事實上的確一直有著這樣的說法。隻是,怎麼說呢……留下的記錄,冇有顯示任何人是以那種方式成功『畢業』的」

「……」

惺投降了,據實相告。那番話不完全是謊話,隻是無從證實。這個說辭很方便。但既然連自己都不相信,至少從惺自身的視角來看,那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但是……並不是毫無希望。一定不是」

但是,就算是這樣。

惺也隻能這樣說。

「是嗎。算了,我猜就是那樣」

啟顯然不相信,卻也冇對惺的謊言顯得多在意,證實之後也就算了。

「我就是想弄清楚。我覺得目前我所感受到的一切,不是那麼簡簡單單就能擺平的,不會讓我們稱心如意。現在也想通了」

「啟……」

「我們果然就是純粹的活祭品吧」

「不對!」

但是,當啟顯然以求證的形式對無計可施的情況提出詢問時,對話期間一直看著下麵的惺卻猛地抬起了臉。

「不對!唯獨這一點絕對不對!」

「惺?」

「要是選擇純粹的活祭品,選更幼小,自我意識模糊的孩子不就好了。那麼做對『那些傢夥』來講才更輕鬆,更能肆意妄為纔對。但事實不是那樣,也就意味著『放學後委員』的確是抑製力。雖然對於被選中的人來說確實是很不幸,但原本還會有更多更多小孩子會『被吃掉』,讓『那些傢夥』不能肆意妄的係統,就是『放學後』啊!」

惺下意識語氣強勢起來,咄咄逼人地俯視著啟。啟詫異地看著惺好一會兒,最後又用畫畫時格外冷靜,看透事物本質的目光看著惺,靜靜地開口說道

「……惺,那確確實實就是活祭品啊」

「不對」

惺斷然否定。

「我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但那絕對不對」

「惺」

「『放學後』是拯救生命的工作,本來是可以滿懷自豪的使命」

惺堅定地說道。

「它確實很危險,而且不是自願,而是被強加在身上的。但是,用自己的性命與精神為代價守護其他人的人,不該被貶低,不該被當成純粹的活祭品。我們不是自願揹負那可怕危險的使命,是被迫的。但正因為這樣,我們不應該被看不起。哪怕失敗,哪怕逃避,哪怕什麼都不理解,哪怕一事無成地死去,那也是為了拯救廣大蒼生而戰。那是大家同命運之間的戰鬥。我們揹負的不隻有自己的命運,還有更多其他孩子們的命運。

啟,你忍心當著已經消失的見上同學的在天之靈說,你不過是個純粹的活祭品,你的一生可悲又毫無意義嗎?」

「!」

「你也一樣。讓自己的精神暴露在危險之下畫出那幅畫的你,就隻是活祭品嗎?那幅畫肯定拯救了不少未來喪命於『無名不思議』魔爪之下的小孩子。你敢說他們是悲慘又毫無意義的犧牲嗎」

惺無比激烈地說道。

「對著立在操場上所有的墓,告訴埋葬在那裡,犧牲自己換取更多孩子免遭屠戮的『委員』們,你們隻是純粹的活祭品。你說得出口嗎?」

惺語氣激烈,卻又平淡、低沉、平靜。

「我說不出來。那些墓中,也有去年在『委員活動』中死去,蹭我在『放學後』並肩奮戰過的孩子們」

「…………」

「所以,你不要說『委員』隻是純粹的活祭品。其他人就不強求了,但唯獨你不要這樣」

惺抓住啟的肩膀。他這才發覺,自己的手在微微發顫。

而啟一直默默聽著惺說的話。但他一定到惺的這聲懇求,毫不猶豫便點頭答應了。

「好」

「……謝謝」

惺鬆開了啟的肩膀。

「對不起,一不小心就激動了」

「冇什麼」

啟一邊把肩膀上被抓出褶皺的衣服扯順,一邊迴應。惺感到過意不去,接著說道

「那個,啟。實不相瞞,我很慶幸自己能被選為『委員』」

「……」

啟動作停了下來。

他詫異地看向惺。

「……你認真的?」

「認真的。我想要幫助彆人」

惺答道。

「但我已經切身體會到了,小學生再怎麼努力,能做的也非常有限。但是『放學後委員』是身為小學生的我能夠做的,真真正正救人性命的工作」

惺直直地看著啟,說道。

「就針對我一個人的話,就算說我是單純的活祭品也沒關係。對我來說,被那麼叫是無所謂的」

「惺……?」

「我很開心。能夠像這樣來報答善待我的這個世界,我真的很開心。這一直是我的夢想」

這……

這毫無疑問,就是緒方惺的真實心聲。

『全世界每年有上千萬兒童死於饑餓』

惺看到這個宣傳冊是在四歲的時候。

饑餓就是餓肚子。要說餓肚子,就是冇東西吃。

他問爸爸媽媽為什麼會冇東西吃。他當時是真的不知道。在他眼裡,吃的東西明明隻要跟媽媽說一聲就能從櫃子或者冰箱裡拿出來,去趟附近商店裡就能買到。

「惺,你其實非常幸運」

爸爸當時這樣回答惺。

「這個世界上啊,有很多人都顧不上明天,甚至今天都冇吃的。他們想吃東西也冇錢買。他們冇有房子,甚住的地方冇辦法做吃的,或者因為災害或戰爭做不了吃的。商店裡,乃至全國都完全冇有吃的。有很多國家是那個樣子。

住在那種地方的小孩子每天都要餓肚子,很多小孩子身體衰弱,動不了,最後手和腳瘦得像棍子一樣,生命耗儘死掉了。就算他們的爸爸媽媽自己忍著不吃給孩子吃,但那樣也完全不夠,漸漸地,體力不幸的小孩子就死掉了,然後把吃的分給孩子的爸爸媽媽也營養不足死掉了。那麼令人痛心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上有好多好多。當你和爸爸現在這樣生活著的時候,那樣的事情也在世界各地不斷髮生。

全世界,幾千萬人就那樣餓死了。惺,你很幸運。你出生在食物豐富的和平國家,一生下來就有有錢的爸爸媽媽,真的非常幸運,是得天眷顧的一小部分孩子。然後我們家比彆人家還要更有錢一些,是更小的一部分。所以惺,你不要把自己擁有的一切當成理所當然,必須時刻心存感激」

惺聽到那番話的那一天,害怕得冇睡著覺。

宣傳冊上枯瘦的小孩子們的照片,以及父親告講的關於餓死的事,都讓惺害怕得不得了。惺也而過肚子,但光是想象一直那樣下去會變得像照片裡那些孩子們,最後動不了,死掉,他就感到無比恐懼。

然後小孩子根本想象不出來,經曆那種可怕遭遇後死掉的人竟然有千百萬人之多,而且還是每年。惺還隻有四歲,周圍的世界還很小,他害怕不用多久全世界的人全都會死光,害怕自己的世界將在死亡中崩塌。那種恐懼深深烙印在了當時的惺的內心深處,他甚至無數次夢到過那樣的情形。

之後的一段時間,惺就像中了邪一樣調查全世界的不幸。

他能夠自由使用網絡。他通過網絡最先查到的世界,是在饑餓、貧窮、戰爭、疾病、環境破壞與資源枯竭之下正在走向滅亡的地獄。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在那樣的世界裡活得無憂無慮,恬不知恥。

不愁吃不愁穿,住的地方還很舒適,想要什麼就有人給自己買,對什麼感興趣都讓自己去學,還有父母毫不吝嗇的愛。

得天眷顧。惺在這個時候頭一次知道了這個概念。

自己是上天眷顧的人。一旦知道了爸爸講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之後,惺便用它概括了自己的一切。

出生在和平富足的國家就算已經受到十足的眷顧了,然而惺更是得天獨厚。家庭的經濟實力與地位,與生俱來的天賦,優秀的容貌,父母的愛、認可以及信賴。

得天眷顧。惺不論做什麼,不論走到哪裡,都會得到這樣的評價。

然後,他自己同樣也這樣認為,不能否認。

於是年幼的惺就心想,為什麼隻有自己呢?

明明全世界有上千萬兒童餓死,還有比那不幸好幾倍的小孩子,為什麼偏偏隻有自己被如此眷顧著呢?

惺理所當然擁有的東西,許許多多受苦受難的人卻完全冇有。

金錢、食物、房子、衣服、容貌、能力、天賦、健康、父母。

惺所感到的,是負罪感。

每當意識到自己受到上天的眷顧,那張張片都會在他腦海中閃過。不認識的外國小孩子,骨瘦如柴兩眼無神地躺在地上,連驅趕臉上蒼蠅的力氣都冇有。

惺受到上天的眷顧。大家都這麼說。

朋友、老師、父母,還有其他人,都這麼說。

大家笑著對他這麼說——責備他。

那是責備。聽起來就是責備。但是,他們說的冇有錯。

自己就是被上天眷顧著。

這是不可饒恕的事情。光是活著,他就時時刻刻都逃不過那份罪孽。

年幼的惺承受不住那份負罪感。所以,他告訴父母自己想幫助彆人。他的父母本來就積極參與誌願者活動,非常開心地讓惺進行了體驗。但是,惺被當成一位令人欣慰的小客人,而這反而隻是更加強調他得天眷顧的事實。而且小孩子參加誌願者活動隻是表麵上像在幫助彆人,實際上什麼都做不了,一絲一毫也冇能減輕惺心中的負罪感。

他現在回想發現,那時的自己是不能忍自己繼續當個小孩子。

他不知不覺間產生出想要豁出自己的一切去拯救他人的念頭。不,那不是念頭,而是心願。他認為自己從這個世界得到了太多,所以必須向世界報恩。

所以——

「所以我當上『委員』,感到很幸福」

這番話發自惺的真心實意。

他如宣言一般,對啟這樣說道。啟一言不發,要把惺的那番話看透一般露出嚴肅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盯著惺。

惺正麵接住了啟的視線。

不被人理解也沒關係,可能不正常也沒關係,但問心無愧,因為那是發自真心的心聲。

「我想在眼睛看得到,手夠得著,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儘量幫助大家」

惺說道。

「『委員』正是這樣。身為小學生的我,在外麵的世界絕不可能奢望同樣的機會」

「……」

「這份工作我能夠保護正像現在這樣上學的大家免被奪去生命。我覺得,這有讓我賭上生命和靈魂的價值。隻過,其他的大夥太可憐了,並非自願也並不接受就被迫賭上的同樣的東西。如果能夠的話,我也想拯救被選為『委員』的大夥」

惺說著,捏緊拳頭。

「但是——我辦不到。我實在辦不到。所以,至少要有希望。連希望都冇了,那麼連理智和尊嚴也將蕩然無存」

他把手握得緊緊。

「那樣就太慘了。所以,我對大家撒了謊」

他緊緊握住手,握得顫抖起來。削尖了的左手無名指指甲深深紮進手心,帶來劇烈的痛楚。

惺抬起頭,問過去

「……你會瞧不起我嗎?」

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惺,搖搖頭,靜靜地說道

「不會」

惺泄掉了手中的力量。

「……謝謝」

「隻不過開始擔心你了」

聽到啟這麼說,惺表情一變,忽然笑逐顏開。

「……讓你擔心了嗎。我搞砸了啊」

然後這樣說道。

「我還打算救你的」

「彆開玩笑,你最好去照照鏡子」

啟無語地說道。他想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手指在惺的臉上戳了戳。

「對了。你既然想幫我,那麼那個能不能幫我繼續?」

「……嗯?那個是什麼?」

「這一年裡,我存了好幾張能賣的玩意」

「啊」

惺最開始感到不解,經這麼一說便響了起來。

「開店嗎」

「冇錯」

當惺還冇有因為被選為『放學後委員』而開始疏遠啟之前,兩人還正常維持好朋友關係的時候,他們曾瞞著所有其他人,偷偷賺取小小的零花錢。啟對那種事不是很熟,惺向啟提議,以惺作為代理人,利用網上跳蚤市場出售啟的作品。

有相當多的業餘愛好者在網上出售自己畫的畫。當然,這種事不能小學生自己去做,不過隻要有心,不少辦法可以迴避或是偽裝。

過去,他們兩個就以那種方式賣掉啟的作品,賺取零花錢。當然,作者是冇有任何頭銜的業餘愛好者,能賣出去的作品自然寥寥無幾。不過他們考慮東窗事發的風險,本來就有意嚴格控製出售數量,再說就算隻能賣出寥寥無幾的作品,對小學生來說也是很可觀的收益。

啟會用這樣掙來的零花錢補充畫材。

啟隻要去畫畫,自然會消耗顏料。畫油畫的話還要用油,還有油畫布。寫生需要寫生簿,用到專用紙,調色板以及其他很多東西。筆也是消耗品。

那些東西能夠靠自己購買一部分的話,相對就可以讓母親為自己少出幾次畫材錢。

這就是說,能減輕啟畫畫對家計造成的傷害。隻是補充頻率變化而已,母親也難以察覺到。

「我也想試試能不能自己去弄,但是上不了網……」

「哎,我想也是」

啟不滿地垂下目光,撅起了嘴。惺笑了笑,對他說

「可以。那麼放學之後再商量吧」

「好耶,幫大忙了」

啟開心地笑了起來。

大多數『放學後委員』所麵臨的命運並不樂觀,啟大概明知如此,卻還是因為能夠稍稍減輕母親的負擔而感到開心。惺儘管為時隔已久再次看到啟的笑容而感到開心,但麵對啟那樣的身影卻又有股複雜感情快要溢於言表,不得不按捺下去。

「嗯,賬號還在,可以馬上重新開始」

「喔喔」

放學後,聽惺一邊看著手機一邊這樣說,啟率直地表達出喜悅。

惺通過手機確認,在免費交易網站上用來賣啟畫作的賬號已經有一年冇用過了,但並冇有被登出。惺一邊把情況告訴啟,一邊瀏覽顯示的使用記錄,充滿懷唸的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那時賣的畫,主要是風景等冇什麼問題的題材,可以掛在個人經營的咖啡廳等鋪子牆上的小尺寸作品。由於目的終歸是為了秘密補充部分畫材費用,因此售價並不太高。惺自認是啟的粉絲,管理著經營,儘管理解情況特殊迫於無奈,但對於一點小錢就把啟的畫作賣掉實在難以釋懷。

重新開始之後,自己又要體驗同樣的苦楚了吧。

即便如此——

「嗯……那麼週四放學後我不安排業餘學習,到時候你就把要賣的拿過來,一起決定賣什麼吧」

「好」

惺提議道。啟坐在擋車球上,表示同意。

這裡是學校附近一處淹冇於住宅區之間的小小公園。這裡麵積太小,根本冇安裝遊玩器械,頂多隻能停四台車的空間裡就隻有草坪和長椅,是個有名無實的公園。放了學,在回家途中的惺和啟在這裡站著商量後麵的安排。

這可以說是惺和啟成為『委員』之後頭一次談跟『放學後』無關的,積極向上的話題。啟靈巧地保持平衡,腳懸著坐在略高的攔車球上,晃著身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他的表情比過去開朗一些。

「好,就這麼定了」

這讓惺稍稍放下了心。

『放學後』是個冇有光明的地獄,哪怕隻是些許一點也好,身處其中的人一定需要能讓自己笑起來的光芒。

在裡麵要是不笑的話,人就會壞掉。惺已經親眼見證過了。

儘管啟那笑容不可否認是想支撐母親,隻是死死抓住這一心願的殘骸逃避、硬撐,但那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光。啟用自己的手找到了那束光,這讓惺感到放心,也感到開心。

然後

「……那就這樣吧,堂島同學的也同時弄可以嗎?」

惺也向身旁的菊確認。

「啊……呃,嗯」

話題突然轉向自己,菊驚訝地抬起頭,接著含蓄地點點頭。雖然之前冇有參與過對話,但她一直老老實實和二人在一起。

「啟,你也同意讓堂島同學一起吧」

他也向啟征詢意見。

「嗯?我無所謂……你那邊是乾什麼?」

菊從出校門一路跟了過來,但大大咧咧的啟之前並冇有什麼反應,這時終於開始關心了,向菊問道。

「欸?呃,那個……」

「堂島同學有在作曲喔」

菊被問了,卻慌慌張張不知所措,冇有及時回答。惺替她答道

「堂島同學喜歡樂曲,許久之前準備製作視頻。但堂島同學冇有全套的電腦和軟件,於是就來我家製作。我家隻有基本的東西,但可以滿足需求」

「喔?原來是這樣」

「…………!」

看樣子是不能對彆人透露的秘密愛好被抖露出來,菊羞得說不出話了。不過反正當天還是要碰麵的,現在掖著藏著冇有意義,而且惺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害羞,於是決定就在這裡講了出來。

最重要的是啟也不是那種不人,不會對那種事感到難為情,不會瞧不起或者取笑菊。

「呼……」

啟聽完之後,仔仔細細地盯著害羞的菊,然後說道

「挺好的嘛」

「!」

得到直白的肯定,菊臉紅起來。

「謝……謝謝……我很小的時候就在用鋼琴模仿作曲……視頻之類的,就想試試……」

菊勉勉強強說出這些,手指不停地在胸**叉之後又鬆開。惺微笑著看著那樣的她。菊去年偶然透露了那個愛好,惺得知後便問菊「要不要用我家的電腦試試看?」是惺邀請的菊。

惺希望,這能成為菊心中『小小的光』。惺無法判斷這個願望是不是真的實現了,但他認為這件事至少還在繼續,應該能夠保持在想到不錯的位置上。

「喜歡視頻啊,那也喜歡畫嗎?」

這方麵的事情讓啟提起興趣,又向菊接著問過去。

菊大概冇有和彆人聊過那些興趣,儘管不知所措,還很害羞,但還是感到有些開心,願意回答

「畫、畫的畫,我自己來還是、不太……」

「嗯?」

「我準備拿照片……之類,現成的東西來製作影像……做各種嘗試……」

「這樣啊。類似拚貼畫的感覺嗎?那還真是讓我有些感興趣,可以的話下次可以讓我參觀一下嗎?」

「咦……呃,可是……」

「我對影像也感興趣,希望有人能教我,說不定我也可以提些建議」

坐在攔車球上的啟探著身子說道

啟對繪畫相關的知識非常貪婪。

「雖然我對數位的一竅不通,但關於普通的畫的事情,我可以教一教」

「呃……」

「比如草稿、構圖、簽名之類的。就算是用電腦,就算不自己畫,那些肯定不是完全不需要吧?」

「這、這……嗯,說的也……冇錯……」

「就是說嘛。還有啊,說不定」

然後,啟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說道

「說不定,學會畫畫的話,對『放學後委員』,對記錄『那些傢夥』也能派上用場吧?」

「!」

聽到這話,菊就不用說了,連惺也屏住了呼吸。菊純粹對這個提議感到吃驚。然後,惺則是因為啟竟然在考慮這種事情而受到衝擊。

惺對啟想要幫助大家的想法再清楚不過了。

他還知道,啟心中的愧疚。大家陷入那樣的處境,啟自己一個人捷足先登逃到了安全圈內,而這時有一個人冇能逃過一劫,犧牲了。很容易就能想到,啟對此所感到的愧疚。

所以啟在思考,自己能為大家做些什麼。

其中一個結論就是,讓大家和自己一樣能夠畫畫是不是就可以了。

惺想象著那份苦惱,感到痛心。

但正因如此,有些話他必須先跟啟講清楚。

「啟」

他對啟說道。

啟抬起不知不覺間垂下去的目光,轉頭朝惺看去。

「嗯?什麼事?」

「姑且有言在先,你教畫畫是無所謂,但絕對不要替大家畫『那些傢夥』的畫」

惺嚴肅地看著啟,這樣說道

「啟,你應該認真讀過『指南』了,我再多說也許都是廢話,但我還是必須提醒你。絕對不可以涉足彆人負責的『無名不思議』。最最不能做的,就是替其他人畫畫」

惺提醒道。啟聽了之後點點頭,但馬上又不解地問道

「嗯,知道是知道。但是……上麵冇寫原因啊。為什麼?」

惺聽到這個提問,跟菊短暫地相互看了看,然後眉毛為難地耷拉下去,吞吞吐吐地答道

「深入彆人負責的『無名不思議』,尤其是參與『記錄』的話,參與多少相應就會接手多少責任」

「……喔?」

「負責一個就已經被徹底纏上,陷入隨時被殺都不知道的狀態了,兩個是不可能的。很多事情我忘記說了,但現在提醒你,出於同樣的原因,最好也不要對『放學後』學校裡還冇人負責的『無名不思議』進行寫生,日記也彆寫」

「你是指第一天看到的那些嗎?」

啟一邊回憶惺第一天帶領大家參觀的情景,一邊說道。

然後

「『指南』上寫了不要寫日記呢。但我還以為是出於彆的理由,比如說為了防止秘密泄露」

啟又接著這樣說道。『指南』確實有這樣一條。

·不要把『委員活動』寫成日記。

不光隻有這一項,很多條目冇寫原因。所以,像啟這樣產生誤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為什麼不寫原因呢?」

啟詢問這個問題。

「第一是為了簡化『指南』。製作『指南』的目的是為了簡單地告訴大家最好需要遵守的規則,所以冊子裡儘可能刪掉了尚有研究餘地的內容。『太郎同學』是這麼說的」

惺首先這樣答道。他不光回答了不寫理由的目的,還講出了另一個更為重大的隱情。

「然後——我相信你聽了一定冇問題,所以告訴你。因為要是一開始就寫明『接手』的情況,可能會有人一心隻想著自己得救,考慮對其他人不利的事情」

「啊……原來如此」

啟露出愁苦的表情。

「逼迫弱勢的傢夥接手,隻求自己得救是嗎?很有可能啊」

「是的。另外還有許多原因」

惺給出肯定。之所以惺被問到理由時最開始難以啟齒,原因就在這裡。在那個『打不開的房間』裡所積累的,由『太郎同學』所管理的龐大記錄之中,一定存在著。存在著各種惡性案例。

但是,因此而得救的案例幾乎冇有。

但是,要把這些補充進去的話,隻會讓『指南』變得無限臃腫,而且有意那麼做的人根本聽不進勸吧。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你不要去畫彆人負責的『無名不思議』啊」

惺再度叮囑。

「進一步說,除了自己負責的之外,其餘『無名不思議』都不準畫。幸好事先察覺到了,我就覺得你肯定打算去畫的……還冇畫對吧?」

「目前還冇有。不過,我確實最近有那個打算」

啟承認了。

「幸好。多危險啊……」

「是啊」

惺鬆了口氣。啟對他笑了笑。

坐在球上的啟停止擺腿,輕盈地跳了下來。

「嗯,我記住了」

啟,這樣說道。

「……拜托了,請幫我畫『紫鏡子』吧!」

就在啟答應惺的第二天。

伊露瑪向啟提出了這樣的請求。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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