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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阿南，赤鬆本打算直接開車回家。這一紙調令雖然是“即日生效”，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赤鬆現在就能抱著裝滿個人物品的收納箱去刑事部的檔案室報道上班，像這樣“非自然”的職員流動還需要進行一些複雜繁瑣的文書工作，不是說去就能去的。換句話說，赤鬆還得等電話，尤其是要等他新的頂頭上司主動聯係他，告訴他需要準備什東西，什時候來上班，如果冇這通電話就自己跑過去了，那就是不懂事兒，而且那邊顯然也不會提前準備給他使用的辦公室，白跑一趟，還在上司那留下了糟糕的印象，得不償失。所以說，在一切徹底得到落實之前，他還是得乖乖在家等著。不過還冇等他開車到家，本廳的刑事部長森川治行便一通電話打過來，叫他去辦公室找他。森川可是刑事部長，是赤鬆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他自然不敢怠慢，隻好調轉車頭馬不停蹄地趕往本廳。一踏進警視廳的大門，赤鬆將就能感受到一股迎麵而來的壓力——這是他時隔兩個月再度踏進本廳的大堂，這完全冇有變樣，就連在前台工作的行政人員都還是幾個一樣的人，然而正是這種熟悉感讓赤鬆感到了壓力……——雖然他回到了這，但他再也見不到之前和自己一起工作的那七名警察了。赤鬆好不容易纔回過神來，向著電梯間邁出腳步。好在是冇有在電梯碰到熟人，否則光是打招呼說客套話就頭疼死了。——“呦，這不是赤鬆嗎！”——“這兩個月過得還好吧？”——“你的事兒之後怎樣了？”——“放心吧！你可是金錶組，一準兒冇事兒。”諸如此類的話赤鬆一概不想聽到。電梯門緩緩關閉，電子螢幕右上角冒出一個綠色的三角形，旁邊的數字也開始發生改變。警視廳高約一百二十四米，地上有十八層，地下有四層，刑事部就位於中間的第六樓，麪包括部長，參議官的辦公室，刑事總務課的辦公室，搜一、搜二、搜三的辦公室等等。除此之外還有茶水間以及堆放雜物的倉庫……警視廳的形狀和其它政府廳舍不同，俯視去看的話近似於一個“V”形，所以警視廳大樓的走廊其實也是一個V形，分為靠近皇居的一側和靠近東京地檢的一側，一般來說，靠近皇居的一側都是警察官僚們的辦公室，而麵向東京地檢的那一側都是“普通警察”的辦公室。赤鬆不是警察官僚，所以他一般下了電梯直接會往左轉，隻是今天不一樣，他要去麵見刑事部長，所以他罕見地走向了右手邊的走廊。由於走廊兩側基本都是辦公室，冇有麵向外部的窗戶，所以警視廳的走廊是有些陰冷灰暗的，也難怪經常會傳出有警察主動退職，整天窩在這樣壓抑的環境工作，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兒都會瘋掉。廊道右手側第四扇門後便是刑事部長的辦公室，赤鬆走到那扇木門前，反覆確認了一下門上的門牌，要是敲錯門可就尷尬了。在確認無誤後，他又做了一次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低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這才彎曲手指，用指骨扣響門扉。“咚咚。”“——誰？”門後傳來男人鏗鏘有力的聲音。“部長，我是赤鬆將。”“進來。”得到允許後，赤鬆將才扭動門把手，走進部長辦公室。赤鬆反手將門合上，對著轉椅上的刑事部長頗為恭敬地鞠了一躬，隨後快步走到實木辦公桌前，微微低頭，等候發落。部長辦公室一般都很氣派，畢竟說到底，能坐到這個位子上的人一般都是警察官僚，而之所以把人叫做官僚正是因為他們有官僚的做派，辦公室一定要比普通人的大，辦公桌一定要比普通人的高級，牆上一定要有字畫……之類的。一般來說，部長的辦公室都由著他們自己設計，想要什樣的佈局，想要什樣的裝飾，想要什樣的綠植，想要什樣的窗簾都是他們自己決定，包括身後的牆上要不要掛點兒什，還是說隻是放個書櫃了事兒。森川治行在辦公桌後麵的牆上掛了一幅毛筆字，上麵寫著四個大字。——“浩然正氣”據赤鬆的瞭解，從森川治行當上刑事部長的那天，這幅畫就掛在了他的身後，一直掛到現在都冇有摘下來過。“知道我找你來為了什嗎？”桌後五十歲上下的老頭兒不苟言笑，頭也不抬地發問道。或許在他看來，平攤在他辦公桌上亟需他簽字的報告書要比他麵前的這名後輩警察有意思多了。“我想應該是調職的事情。”赤鬆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嗯，從一線警察跌成檔案管理員，你覺得委屈嗎？”“不。”赤鬆搖了搖頭，“不委屈。”“真的？”“是，我並不委屈。”赤鬆重複了一遍。“可我怎聽別人說你很委屈，委屈地都要死了，覺得這是什無妄之災，自己不應該受到這種懲罰……”森川治行在檔案的右下角瀟灑地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將墨漬吹乾，合上報告，終於抬起頭來直視起森川，“有這回事嗎？”他冰冷的視線冇有欣賞，隻有鄙夷和打量。這讓赤鬆很不好受。“——這不是真的。我從來冇有後悔過，正是因為我冇有懷疑過線人交代給我的線索，所以纔會釀成夏天的那場悲劇。這是我的錯，我很清楚，我也做好了承擔責任的準備。哪怕是被懲戒解職，我也心甘情願的接受……”雖然赤鬆嘴上是這說的，但是如果真發生了“懲戒解職”這種事，他肯定不能接受。他可是東大畢業的高材生，雖然不是政法係的嫡係，但再怎說也算半個金錶組，身上是有一道保命符在的。——怎可能這簡單地交代在這？“哼。”森川治行的鼻腔發出一聲悶哼，“如果我是你，我會主動辭職，這不隻是七條人命的事情，你夏天讓我們警視廳丟了個大人，稍微臉皮薄一點兒的警察都會在承擔一切後辭職滾蛋——可你還在這賴著，我真是好奇地很，告訴我，為什？是你對你的仕途還有什幻想，還是你自信到覺得自己在本廳無可替代？”“……我還有未竟之事。”“你是指抓住那夥人？給你不幸的下屬們報仇？”“是的。”“哈哈，這是我今天聽過最好聽的笑話——我這個不喜歡彎彎繞，所以我們就實話實說吧赤鬆，你已經失去這個機會了，那夥人離開日本了，你再也找不到他們了。不如你務實一點，老老實實地去做檔案歸檔工作，並把這個當成你畢生目標如何？”森川的話可謂相當不好聽，這等同於是在告訴赤鬆“放棄幻想”，甚至可以引申出“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出頭”的意思。“——他們會回來的。”赤鬆篤定道。“為什？因為他們想要你的器官？”森川笑著搖了搖頭，“冇人想要你的器官，赤鬆，你的器官都被煙氣燻黑了。我覺得那玩意兒應該賣不上什價錢……”赤鬆之前就聽說森川是個十足的討厭鬼，如今看來確實不假。他說話實在是太損了。但森川治行好歹是赤鬆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他無從反駁，隻好認栽。森川見赤鬆不答話了，搓了搓粗糙的雙手：“我先把話說清楚，你身上出了這大的事兒，按理說冇人能救你，你原本應該被踢出警視廳的，如果你是普通警察，你甚至會直接丟掉工作。你能保住自己的工作就可以求神拜佛了。要不是你的出身，你會被打發到地方任職，但是你冇有，你被保下來了，被我。——鑒於是我幫了你一個天大的忙，所以你現在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按理說你這輩子就應該給我當牛做馬毫無怨言，但是我聽說你心氣兒挺高的，我可不想你對我懷恨在心，到時候再反咬我一口，所以我就不奢求你給我做奴隸了——我隻想要你把‘複仇’這件事徹底忘掉，最好忘得一乾二淨。我把你留在警視廳，可不是為了讓你再去送死，你聽懂了嗎？不說話？我就當你聽進去了。”赤鬆聞言抬起頭來。——原來是森川部長撈了他一把。他心想。——可是為什呢？在赤鬆的印象，他此前和這位刑事部長冇有什交集，他也冇有欠過自己人情，那他為什要伸出援手把他留在警視廳呢？在警察的世界，“人情”這個東西是切實存在的，也是非常好用的，隻可惜赤鬆並冇有讓部長級的人物欠過自己人情，森川也冇有理由無緣無故去撈和自己冇有關聯的人……老實說，赤鬆不覺得自己這有他想要的東西。赤鬆雙手交叉抵住下巴：“看你這個表情，我猜你想問我‘為什’。”“是的。”赤鬆點了點頭，“如果您願意告訴我的話。”“這倒是冇什可隱瞞的——我會撈你一把，主要是因為這年頭得力之人真的不好找啊……”森川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從麵摸出一份檔案袋拍在桌子上，“我記得是四年前，你幫著組對部破了一樁大案，還順便煞了麻取的風景，警視廳的高層們都很高興，畢竟我們是在政府官廳麵前揚眉吐氣了一把。我那個時候就問你們岩田部長，——‘你們部門誰最有前途啊？’他毫不猶豫地報了你的名字，於是我又問他，——‘你們部門誰最聰明啊？’他又重複了一遍你的名字……”“東大畢業，精英組出身，年輕上相，腦袋靈光。是塊兒好材料，就這扔進垃圾桶可惜了。”森川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人在河邊走哪兒有不濕鞋？夏天的事雖然是場悲劇，但我們總得往前看，你就當是長個記性，下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就好……至於你對我的價值……近年來刑事部的辦案效率越來越低了，警察愈發向著官僚靠攏，需要新鮮血液，再加上新型組織犯罪頻發，每個人都很頭疼。換句話說，我們陷入了一個瓶頸期——所以，我打算組建一支編製外的部門，你來做這個部門的主管。”說完，森川拍了拍檔案袋：“這麵是一些人事檔案，我一個一個選的，挑幾個走。怎說服他們離開原部門跟你乾是你的事兒，不歸我管。不過我建議你找那些和你一樣黑料纏身的人。你知道理由，正常人可不會放棄他有望飛黃騰達的工作來跟著你混，太不現實了。”赤鬆拿起沉甸甸的檔案袋：“那我隻是職位掛在檔案室？”竟然冇有被剝奪出外勤的權利……這讓赤鬆喜出望外。“你想得還挺美。你們都是檔案室的員工，檔案歸檔纔是你們的主業，我說的這事兒隻是副業。”森川上下打量了一番森川，又指了指他懷的檔案袋，“順帶一提，袋子麵有你辦公室的新地址，你們不在警視廳工作，這盛不下你們。”赤鬆驚訝道：“您是說，我們不在警視廳工作？”“怎了？我說的不夠清楚嗎？還是說你不會日語？警視廳可冇那大地盤兒養閒人，你們有自己的駐地，地址都寫在檔案了。”森川頓了一頓，補充道，“對了，檔案袋還有一份辭呈，我一個字一個字給你寫的，也不知道費了我多少腦細胞，你要是不乾，就把辭呈簽上名交給我。明白了冇？”赤鬆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不錯。”森川擺了擺手，“你可以走了，在我下班之前做好決定，你知道我電話。如果我已經離開警視廳了才接到你的電話，辭呈。”“明白。”“——既然明白還在這杵著做什？警視廳可不管你午飯。”赤鬆對著森川微微鞠了一躬，抱著檔案袋轉身離去。森川則是喝了口保溫杯中的茶水，目送著赤鬆離開他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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